青山問我 作品

第 36 章 香味





“既然是趨勢,任何人的努力是否都是螳臂當車,若為因果,扭轉因果的契機從哪裡找?”




亡國。




這兩個字深深擊中了葛老的心。




葛老看著小小年紀的謝三郎,有一種從心底蔓上的震撼。




大晉險些亡國,曾經的國都已經被胡人的鐵騎踐踏摧毀,他們南渡之後在安穩的後方苟延殘喘,沒有人敢去想百年之後的晉國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盛世在眼前,安穩在腳下,世族開始摒棄擾人的政務俗事,以高雅淡泊的清談為風氣。




沒有人想要自尋煩惱,他們在日復一日的生活裡找到了求仙問道的快活。




玄學風靡一時,馬車被換成了牛車,搖著麈尾扇的名士成了被追逐的潮流。




葛老回答不了他。




古往今來,史官記載的都是結果,身處洪流中的人看不到未來。




思緒收回,他今日來不是為了這些舊事,葛老平緩了呼吸,就著軟墊坐在了階梯上,手邊是南星奉上來的熱茶,他一手抱著茶碗,開口道:“近日,有人託我來求情。”




葛老一直遊歷在外,路過建康時才聽見了這些事,想著多年未見,便辛苦來跑一趟。




葛老坐在外面說,謝昀站住裡面聽。




羅紈之安安靜靜當自己不存在,但是耳朵裡模模糊糊飄進一兩句話,她默默在心裡七拼八湊出




事情緣由。




原來是謝三郎一直以來利用謝家的勢力“圍剿”朱、袁兩家,將他們的良田鋪產都給收繳了,眼看著就到了收穫的季節,那都是白花花的銀錢,如此巨大損失,他們怎能不叫苦連連。




大魚吃小魚的事情在戈陽時有發生,世家要不然是當上高官帶領族人雞犬升天,要不然就是在聯姻、吞併中尋求發展。




朱、袁兩家的名頭從建康遠遠傳來時還是響亮的,但在謝氏面前彷彿就是兩條塞牙縫的小魚。




羅紈之忍不住抱住雙臂,感到寒冷,門閥之中猶如此殘酷,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魚小蝦又如何能倖免。




葛老是來替人說情,想請謝三郎高抬貴手,不要把他們的家族基業全部收走。




謝昀答應了。




他像是已經饜足的巨獸,在老師面前乖巧地垂手恭聽。




“既明。”葛老略加重了聲音,顯得語重心長,“如今的平穩局勢都仰仗著世家相互掣肘,這道理你不會不明白,你做得太過張揚,就會惹來阻礙,適當地慢下來也不是壞事。”




“我明白。”謝昀答道,“老師還是一如既往的真知灼見。”




他答應收手,就是拿出緩和關係的誠心,他不會將人逼到窮途末路。




葛老從他的話語裡知道,他這個情其實壓根用不著來求。




謝三郎早已經掌握了節奏,他把幾大家全兜在自己的圈裡,耍得團團轉,擒與松之間他說了算。




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從隻言片語中,葛老已經看見了他從容自信的神容。




曾經他以為這少年郎會像一把鋒利的刀,迫不及待地從刀鞘裡伸出,但沒想到三年前本該蓄勢待發的他卻恰恰相反,他突然間沉寂下來了,除了謝二爺的死之外,還有別的東西影響了他。




葛老陷入沉思,他把杯子交還給南星,準備要走。




只是在離開前,他重新抬頭看向懸於頭頂的深黑色鐵板,彷彿那是籠罩在頭頂的一片烏黑濃雲,“既明,那問題你找到了答案嗎?”




從頭頂,他聽到了回應。




“找到了。”




葛老的臉上不禁浮出了欣慰的笑意。




伴隨著篤篤的手杖聲,葛老走下樓梯,羅紈之還在想著朱袁兩家,陽光從高窗跌落,浮沉在她身周縈繞,髮絲臉龐都被光照得發亮。




謝昀走回來,目光就像那些浮沉輕易不能離開這女郎的身,“怎麼了?”




羅紈之頓時回神,迎著三郎的目光,不敢說出她心底的懼怕,沒得叫謝家三郎要笑話她,她結巴了下,“我、我在想郎君的字真好聽。”




這雖然是個藉口,但也不全是藉口。




既明,夜皎皎兮既明1,是暮色之後,天光將亮的意思。




而他的名字昀為日光,是一樣的含義。




“是麼?”




羅紈之誠懇點頭,豔羨道:“三郎不但名好聽,字也好聽,真好啊。”




名是父母送給孩子的第一份出生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