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204 章 204(捉蟲)

 的天神。

 但無論山中、山上,以及頭頂的天穹之中,是否真有神靈已響應了他的召喚,對於此時的李治來說,他顯然正在走向自己身為天子所能達到的權力頂峰,將自己的功績宣揚於天下。

 被袞冕十二旒半遮的面容上,正是一番自病容中徹底跳脫而出的意氣風發。

 昨日登山祈福的劉道士並未在祈福的結果上潑冷水,而是極力宣揚著陛下的天命所歸,今日的晴空朗日,更無疑是封禪大典拉開序幕的福音之一。

 此為封禪之始。

 今日的行程也該算是為了讓遠道而來的天子百官有休息的時間,並不需登山。

 當簡短的祭祀禮儀結束後,便已各自重新回到了歇腳之地。

 而自第二日開始,便沒有這般簡單了。

 第二日,乃是由天子親自登臨泰山之巔,封玉策於“登封壇”上。

 當然,這個登臨泰山,天子不必以自己的雙腳去親自丈量這七千多級的階梯,到底需要多少體力才能攀援而上,自有乘輿將他,還有一些年邁的官員給抬上山去。

 不過饒是如此,當他們抵達臨近山頂的營地之時,也已是日頭近午了,後方則還有不少官員因隊伍太長而未能抵達。

 直到旭日已徹底凌駕於正中,李治這才手握玉策踏上了登封壇。

 緊隨在他身後,乃是當朝三公以及手捧禮器的太子。

 不知是不是李素筠的錯覺,當她朝著身在壇下列陣的隊列中望去、看見安定側臉的時候,竟恍惚覺得,那頭頂的烈日恰被投在了她的眼睛裡,變成了一團望向祭壇之上玉策的熾焰。

 可,誰又能沒有這樣的一種感覺呢?比起同樣需要由人抬上山去的太子,此前還領著一隊奉宸衛護持在上山道路上的安定,顯然要更像是一輪朝陽。

 只是可惜了,在這登封壇上,就連皇后都無法參與到禮敬天神的典儀之中,更何況是公主。

 她剛想到這裡,便聽見在祭壇之下的太和鼓樂頓時齊鳴,正接續在天子的敬告之辭後頭。

 這一次的鼓樂聲音,遠比昨日在山下封祀壇處還要響亮得多,它們忽然一股腦地灌入耳中,讓人再無餘暇去思考多餘的東西。

 好在,置身於山峰最高處,周遭望去的群山、深谷與遠處的齊魯大地,都很快吞噬掉了這些震耳的鼓樂,一時之間大盛的,反而成了旌旗為山風所吹起的鼓譟之聲。

 當李素筠將目光自遠處挪回近前的時候,天子已在禮官的護送之下往營地回返,只等明日的祭地活動。倒是安定還站在祭壇的附近,像是還在遠眺之中。

 “該回去了,就算是秋高氣爽,也得注意著點日頭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李素筠上前拍了拍李清月的肩膀。

 李清月並沒有立刻挪動腳步,而是喃喃出聲:“我現在知道,為何當身在泰山之中的時候,會有人發出這樣的感慨。”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啊……”

 這後半句被吹散在了秋日的長風之中,就連李素筠都沒能

 徹底聽個清楚,只隱約聽到了“凌絕”二字。

 還不等她發問,李清月已臉色如常地最後朝著此地的祭壇看了一眼,回身說道:“行了,回去吧,明日才是我最應當打起精神的時候。”

 對於朝臣百官來說,今日的登封泰頂,便已是這封禪之禮幾近於成,但對皇后和安定公主來說卻當然不是。只因明日才是皇后有走上前臺機會的儀式。

 第二日的清晨,在山中營地小住一夜的群臣隨同天子儀仗下山,下到那泰山的附屬神山社首山上。在此地修建有第三處禮壇,正是用於祭奠土地之神的降禪壇。

 當天子一如昨日獻頌祝禱完畢,便見身著褘衣禮服的皇后在手執禮器的安定公主陪同下登上了祭壇。

 作為大唐的第三任皇后,武皇后作為亞獻主持祭祀土地之禮,以全對太穆皇后以及文德皇后的禮節,好像並沒有任何的問題。

 但當這位皇后好像並不能簡單以“賢后”來形容的時候,在這社首神山上的祭禮便好像並沒有那麼簡單。

 昨日眾人身處的泰山絕頂能夠俯瞰到此地,也正因如此,方有了這祭天祭地之分,然而誰都可以看到,在皇后領銜於命婦,安定公主執禮器而誦之時,周遭的巍巍青山分明不曾將她們覆壓在陰影當中。

 或許也正應該感謝於這下山途中的一番耽擱,讓這地祀亞獻之時也正值日午,讓這尊“降禪壇”也正處於光華籠罩之間。

 而此刻,李清月緊隨著母親的腳步,連帶著後方的眾命婦一併,都正站在了這個——此前還不曾有女子涉足的地方。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追隨著前方的這道背影,也眼看著這件皇后褘衣之上的圖紋被過於炫目的光影給映照得有些模糊,彷彿自有另外一件赤金色的衣衫被披在了母親的身上。

 更不知是否正有那麼幾分巧合,周遭的禮樂頌唱著的封禪奏歌裡,恰是一句“宛宛黃龍,興德而升”。

 這讓李清月格外想要知道,在這樣的一剎裡,身為皇后的母親想著的是什麼。

 此時的她應當還不曾想到,她終有一天也能處在這封禪主獻的位置上,但當權力一步一步漸進,就連自泰山俯瞰的景象和置身祭壇之上的榮光都已盡數品嚐過的時候,她所想的應該不會是,她的皇后之路自此已經到了頂峰,而是……

 “滋液滲漉,何生不育——嘉穀六穗,我穡曷蓄——”

 在祈禱土地豐收的頌歌中,迎接著那些各有心思的目光,武媚娘沒有回頭,依然挺直著脊背,率領著內外命婦往前走下祭壇,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穩當。

 在她後方只有數步的位置,還有另外一道穩健的腳步聲,像是能夠輕易穿透那些禮樂齊鳴,一直清晰地傳遞到她的耳朵裡,宣告著對她的支持。

 這個腳步聲的主人想要知道她在此刻所想,她自己又何嘗不想知道?

 當她昨日還處在泰山頂上的時候,看著陛下率領太子告祭蒼天,她還不曾有所遐思,但當她親自站在這飾有五色的祭壇之上時,她卻忽然有種,很難在須臾間便以言語形容的心緒動盪。

 那種稍縱即逝的熱血沸騰和意圖攥取住什麼東西的慾望,在祭地酒水落地的時候,像是也隨同潑灑出酒杯的酒水一般被釋放了出來。

 但她沒辦法說清那到底是什麼。

 這種奇特的知覺,在她隨同陛下前往朝覲壇一併接受群臣和外邦使者朝賀的時候,像是隨同著秋日未散的熱氣一般,又被另外一隻無形的手給往高處推了一把,直到更高的位置。

 而後,她聽到了陛下隨後下達的一條條詔令。

 這些或多或少經由過她手的詔令,正是為這場泰山封禪,最終蓋上了福澤於眾人的定論——

 天子御駕自長安到泰山沿途州縣百姓,免除賦稅一年。

 立“登封”、“降禪”、“朝覲”三碑,改封祀壇為舞鶴臺、登封壇為萬歲臺、降禪壇為景雲臺,凡是與會文武官員,三品以上賜爵一等,四品以下各加一階。

 改奉高縣為乾封縣,改麟德元年為乾封元年,大赦天下。

 ……

 武媚娘覺得,當朝臣以及隨後的乾封縣百姓為此盛事歡呼之時,她好像還聽到了另外的一種聲音。

 ……

 “阿孃你看——”

 武媚娘聞聲朝著車窗外看去,就見女兒揚鞭指向了這前往曲阜路上沿道的農田。

 “到秋收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