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176

 還不如聊聊當年的松州戰事呢。

 參與松州之戰的將領已故去了。

 侯君集隨同李承乾謀反被殺。身東突厥的將領執思失力受房遺愛謀反案被株連流放,於前兩年病逝,副將劉蘭在貞觀末年以謀反罪被腰斬。唯一得到善終的副將牛進達也在永徽年病逝。

 這麼一,剩下的知情者多是些小兵,已不在朝中了。

 反倒是英國公彼時就已封國公,對於各地戰況知不少。

 他說,當年的松州之戰,吐蕃同樣是在存有內患的情況下發動的對唐戰爭,也是自詡拿到了發兵的主動權,但唐軍不斷以奇襲、夜襲之法打亂吐蕃的陣腳,直到吐蕃大臣為了勸諫松贊干布撤兵平叛甚至搞了自殺的操作,終促成了吐蕃退兵、遣使謝罪。

 這可見什麼呢?

 “我記得的,”李清月朝著他舉起了送別的酒杯,“我李唐雖是上國,但交戰之中不必顧及體面。既然前人典範在先,又是吐蕃先不講信義殺我大唐駙馬,我大可以為求取勝——不擇手段一點。”

 當然,不擇手段這個詞說得有點自貶,總之,對面不講武德了,她們這邊也可以只管武不管德。

 “啊。”李勣著這位公主愈發神采不凡的模樣,同樣回以舉杯,“那麼我就在此恭祝公主得勝了!”

 武媚孃的判斷並有錯,當吐蕃與吐谷渾的戰結

 () 果被告知於英國公與邢國公等人的時候,他們表露的是支持應戰的態度。

 這也讓李治更不可能撤回對女兒的委任。

 但大概李治想到,向在朝中表現有點溫吞的英國公,給安定公主的叮囑裡還能再多夾帶一點私貨,更是以這等異常鮮的態度表露了對此戰的支持。

 在接下了英國公的這份送行後,李清月又已重新站在了武媚孃的面前,將一件赤紅的披風交到了她的手中。

 “這是什麼?”

 李清月答:“這行路時候所穿的披風,還是阿孃給我係上吧。翻越大雪山的時候,我這個主將總得起顯一點的。也算……阿孃再給我一點徵的運了。”

 武媚娘本還想說,她又有親自作戰過,如何能夠給她什麼運,但對上女兒此刻異常亮的眼神,她又將那句打趣的話給收了回去。

 薛仁貴自遠處到這樣的一幕,不知為何覺得這場景有點眼熟。

 皇后殿下接過的紅披為夏風吹,展在她的手中,以至於在被披於安定公主身上的時候,宛然一團烈火將兩人簇擁於中。

 就像……就像是高居堂的天子為自己器重的愛將送行,於是給親自披掛。

 可要這麼說的話,像多少有點對李治不敬的意思。

 他便只與同行的黑齒常之說:“數年前公主還曾經為我送行,如今卻是公主做主帥,我做她麾下的將領,命運果真有些奇妙。”

 黑齒常之答:“誰說不是呢,我之前還是公主的對手呢。”

 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一眼,難說在這一眼中,是不是有點攀比的意思。

 然而等到這支離了安的隊伍抵達梁州之時,薛仁貴就發覺,他們兩個別比了。

 這裡還有個公主三歲時候就親自挑選的“元從”呢。

一聽公主有權調度山南西官員為徵吐蕃的同行之人,唐璿當即申請一併戰。

 他這一請戰也絕非瀆職。

 去歲年中剿滅南山賊後,梁州地界上的百姓不僅免於遭到劫掠的危害,得到了鄰近的洋州百姓的敬重,還大大增強了境內的凝聚力。

 兩年三熟的耕作也已漸步入正軌,不再需要唐璿以刺史身份親自吆喝,就能陸續再有百姓加入中。

 由他親自統領梁州府兵加入到征討吐蕃之戰中,再由史代行處理後半年的政務,確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故而當這一隊人馬行過樑州州府後,唐璿便已在隊伍之中了。

 薛仁貴曾經親眼見到公主如何將他從那一堆屯營百騎中挑選的,卻真想到對方能在七年後一躍成了一方能臣,還又在這樣的一個契機面前,重新回到了公主面前辦事。

 李清月察覺到,自己麾下的將領居然還能有空考慮這種誰更得器重的問題。

 她的目光掃過了視線之中的山川城鎮,不由感慨:“梁州這地方的變化真是大……”

 當年為請孫思邈,她途經過此地,雖說彼時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這並不妨礙她還記得那大略是一種

 何等地廣人稀又局勢混亂的景象。

 如今卻是阡陌縱橫(),田地齊整。

 今年正輪到的春小麥?()_[((),在七月里正是一片蔥蘢茂盛之態。

 唐璿向此地的時候,臉上也不免閃過了栽培有成的驕傲,答:“這才是為何我放心跟著公主暫時離此地。”

 李清月糾正:“是大總管。”

 甘松行軍大總管!

 “也對,是該當按照行軍上的職務稱呼,不過……”

 “甘松?”唐璿皺了皺眉頭,流露了幾分遲疑。

 在初聽安定公主要在益州大督府境內調兵,自松州進擊吐蕃的時候,他便覺得有什麼地方像被漏掉了考慮,再聽到甘松這個名字,他更覺得如此。

 李清月:“有什麼問題嗎?”

 唐璿沉思了許久,忽然一拍腦袋,“我想起了,今年四月,梁州這邊有過一批從松州遷居過的人。他們說,松州以西在二月裡有過山崩,連帶著發生了雪崩,壓死了不少人,汶江一度因此被阻遏了水勢。若要走這條路,恐怕那麼容易。”

 換句話說,此路不通!

 在方今的條件下,要想將這條路重新清理打通,需要花費的心力恐怕不少。而對於松州這種本就貧瘠的州郡說,有專程去做此事的必要。

 隨後見到的益州史段寶元,也對這條消息做了肯定的答覆:“對,不只是松州,維州那一條路也走不通了。”

 李清月面色沉沉。

 想到她還正式抵達藏原,和那位吐蕃大相交手,就已先遇到了這樣的一麻煩!

 至於此事為何不曾上報到中央……

 天下各地的麻煩事多了去了,能在州郡內部解決的便不必多說了,何況山崩又不是什麼吉利徵兆,誰知會不會給自己惹什麼不必要的禍端。

 可這兩條消息,卻真是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把輿圖拿過。”李清月顧不上與段寶元敘舊,問問這多年未見,對方在益州還有什麼未曾在信中交代的有趣見聞,匆匆下令。

 這幅巴蜀輿圖快展在了她的面前。

 安定公主嚴肅的神情下,周遭眾人也一併屏氣凝神,唯恐打斷了她的思緒。

 落針可聞的安靜持續了一瞬後,李清月忽然伸手指向了中一處,問:“段史,若是先再往南走一點,從這條沫水入藏可行嗎?”

 她隱約記得,這裡是有一條入藏之路的。

 因為後世在這條河流上有一座橋,叫做瀘定橋。

 而這條河後的名字,叫做大渡河!

 大渡河的上游支流,別名金川,正是位處於大小金川之地。

 這是一片對她說不可能陌生的名字,甚至比起松州的甘松嶺還要聽熟悉。

 也難不讓她在路受阻的第一時就想到了這裡。

 能不能換著去走這邊呢?

 段寶元皺著眉頭了一陣,答:“像能走,但我記得……這條河的對面有路,河這頭卻有,蜀中若要藉此路入藏,早年需要先自下游平緩處渡河,繞一個大圈。這對於公主的行軍,是不是耽誤太多了?”

 這需要時的。

 話雖如此,李清月在闔目沉思了片刻後,還是斬釘截鐵地說:“不多,反而正!這一路動兵行路,正將益州大督府徵調的府兵磨合一番,同時,再為我去送一封信。”

 段寶元疑惑:“送信?”

 李清月:“送信給南詔的蒙舍詔王,問問他願不願意一併進攻吐蕃!”

 既要延後進攻,不如……趁機再拉一路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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