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72 章 172(含17w營養液加更)

 好像只是很短的一瞬,來濟就已聽到了第一聲刀斷落地的聲音,但他並未猶豫,而是徑直披甲,朝著交戰正酣的方向走去,像是想要用自己的身體堵住那搖搖欲墜的城門。

 但在勢如破竹的西突厥悍將面前,這樣的努力,好像並沒有什麼作用。

 他的刀也斷了。

 ……

 庭州的夜色降臨之時,城中的喊殺聲漸漸平息了下去。

 那是戰事徹底結束的標誌。

 朱邪葉護滿面得勝的紅光,穿過了戰後休息的西突厥士卒,終於找到了欽陵贊卓的身影,一把攬上了對方的肩膀。

 “你分析得果然不錯,這庭州刺史就是個死腦筋,我已讓人把他的腦袋掛上城牆了,這場面可真是好看。”

 “對了,”他大笑了一聲,“我在這庭州府庫內找到了不少好酒,你我該當為庭州之勝痛飲三杯才是!”

 但比起他的喜形於色,欽陵的臉上卻未見多少喜色,依然用沉穩的語氣說道:“我看葉護還是先等等回紇那一路的消息吧。”

 自奪取輪臺後,考慮到庭州境內的守軍情況,欽陵贊卓當即建議,由他和朱邪葉護直取金滿城,由回紇兵馬分兵前往蒲類,阻止庭州守軍有機會向西州等地求援。

 倘若金滿城攻伐不利,他們還能有斡旋的餘地。

 欽陵贊卓親自來此本就冒了不小的風險,絕不甘心會在時間差上被人搶回了先機。

 好在,兩日後領兵到來的熾俟葉護帶來了個好消息。

 “還真被你說對了,報信之人的身份不小,說不定真能搶在長安詔令到來之前先將兵馬調度過來。”

 熾俟葉護朝著欽陵贊卓看去,目光中半是忌憚,半是敬重。“不過現在,他可以和那位庭州刺史去做個伴了。”

 楊德裔

 的頭顱被這位回紇葉護漫不經心地丟棄在了地上,那張臉已被沙土覆蓋在了血色之上,一時之間看不太清楚神情。

 熾俟葉護也對其沒多少在意,而是繼續朝著欽陵贊卓問道:“都護現在可以告訴我下一步的行動了吧——”

 “你們吐蕃,打算什麼時候動兵?”

 “吐蕃?”

 朱邪葉護本還在上首愜意地聽著這好消息,冷不丁被這樣的幾個字砸在了頭上,當場便跳了起來,震驚地看向了欽陵贊卓的方向。

 對方的臉上一點也沒有身份被人揭穿的不自在,而是面色如常地迎上了他打量的目光。

 在城中議事廳的燈火之中,欽陵贊卓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了一抹銳利逼人的鋒芒,也讓朱邪葉護終於意識到,為何此前他時常覺得,阿史那步真再怎麼愚蠢也不會放著這樣一個人才不用。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個突厥人!

 “我是個吐蕃人不是更好嗎?不,按照我們自己的叫法,應該叫做藏巴人。”欽陵贊卓的語氣,彷彿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這份欺瞞,會讓面前之人對他做出什麼事情來。

 朱邪葉護也確實不會。

 輪臺、金滿以及蒲類三地的易主,意味著庭州已經徹底落入了他們的手中。

 大唐委派到庭州的刺史身亡,也代表,這已不是一場尋常的劫掠,而是正式與大唐撕破臉皮。

 他不可能在做出了這些舉動之後還選擇退回去,只能按照之前的計劃,與回紇、吐蕃聯手,繼續截斷唐軍支援安西都護的可能,然後回師,將西突厥的另外一路兵馬以及駐紮在此的唐軍給剿滅!

 他沒有回頭路可走。

 那麼欽陵贊卓出自吐蕃,看起來在其中的身份還不低,便反而變成了眼下的好消息。

 有他在這裡,來濟之死便僅僅是將朱邪葉護徹底捆綁在這出反叛戰車上的憑證,而不是用於將消息傳遞到吐蕃的標誌,朱邪葉護將不需要犯愁,地域之間的隔斷會不會讓戰報延後送達。

 因為——欽陵贊卓不會花費這麼多的心思,只想做個無用之功。

 朱邪葉護努力平復了心緒,將自己從慘遭欺騙的憋悶中恢復過來,勸說自己在達成勝果之前還不能與欽陵贊卓翻臉,這才開口回道:“不錯,你是吐蕃人反而更好。”

 “那麼現在,我們該當如何做?”

 欽陵贊卓答道:“兩件事,一件,在蒙池唐軍回師之前進取西州。”

 裴行儉,曾經就是西州的官員,聽說他在此地的名望還不低。

 所以這裡很有可能不太好打。

 但他此刻調度的是回紇與西突厥的兵馬,只要達成勝利,不需要那麼在意損失。

 所以他也相信,他不會在此地落敗。

 “另一件事,我會即刻傳訊吐蕃,告知此地的好消息,讓他們發兵!”

 “對了,”欽陵贊卓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又朝著朱邪葉護說道:“我猜葉護會好奇,我到底是憑什麼先說服回紇葉護與我聯手

 的。”()

 他沒有給朱邪葉護賣關子的意思,繼續說道:因為我告訴他,比起西域的利益,吐蕃更想要趁機拿下吐谷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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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憑藉著這塊跳板進軍隴右,而不是在西域和各國瓜分利益。

 換句話說,對於西域境內,吐蕃這次索要的利益最多就是財貨而不是地皮。

 他欽陵贊卓和麵前的兩方都沒有利益衝突。

 所以,這兩人最好能對他提供足夠的保護,這樣才能確保此次反叛真能做到三方會戰。

 “我還要去給我父親寫信,暫時不多陪了。”欽陵贊卓朝著兩人行了禮,邁著從容的腳步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中。

 “這小子……”

 “算了。”朱邪葉護阻攔住了下屬想要去找欽陵贊卓的舉動,“他說的沒錯,他的身份暴露之前是我的軍師,身份暴露之後是我的座上賓客。我們現在的頭號目標也是攻下西州。”

 然後用西州的財貨徵召更多的西突厥部將參戰,加入到他們的隊伍之中!

 但他們並未料到的是,在這封被欽陵贊卓送出的信中所寫的內容,與這兩人所預估的有些區別。

 ------

 “庭州已克,可取吐谷渾……”

 祿東贊看著信上的訊息,在這張稍顯年邁的面容上閃過了一縷笑意。

 他起先對兒子前往北疆還有些擔心,但在他送回來的上一封信抵達吐蕃後,他就已放下了不少緊張情緒。

 欽陵贊卓在信中說起,他已成功得到了回紇人的信任,又在朱邪葉護手底下混到了個位置。最遲給他三個月,他一定想辦法達成這次結盟。

 為此,祿東贊在回信中重新制定了作戰方略。

 他決定,由他儘快解決吐蕃王城內的種種雜事,而後啟程前往吐谷渾邊境,以掩飾欽陵贊卓不在吐蕃的事實。而不是由欽陵贊卓儘快趕回接手戰局,面對奔波勞苦。

 現在兒子送來的又一封信,則是在告訴他——

 狩獵開始了!

 比起協助西突厥與回紇徹底奪取西域,吐蕃也真正牽涉到戰局之中,他們最佳的選擇,依然還是攻伐吐谷渾。

 如此一來,殺害庭州朝廷命官的罪責不應當被擔負在吐蕃的頭上,而他們也能拿到一塊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地方。

 只是可惜,欽陵還需要繼續與回紇、突厥兩方虛與委蛇一陣。

 這進攻吐谷渾之事,還是得由他來做!

 從多年前圖謀白蘭羌,從向李唐不斷伏低做小示好開始,祿東贊就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而今日的時機來臨,何嘗不是一種有始有終。

 “來人,傳我軍令——”

 ------

 “你說,吐蕃撤兵了?”裴行儉擰眉朝著哨探看去,見對方頷首,確認這出消息確實沒錯。

 但這份撤兵絲毫也不能讓裴行儉有任何一點心情上的輕鬆。

 就在兩日之前,他從鄯州方向收到了緊急軍報。

 () 西突厥與回紇聯軍進攻庭州,庭州刺史來濟戰歿,同樣被流放庭州的楊德裔也身死於此地。

 聯軍隨後南下跨越天山、進犯西州,已先後攻克了高昌、柳中與蒲昌。

 隨後,一路屯兵於交河,隨時準備迎戰從西面折返的唐軍,一路屯兵蒲昌,攔截東面的唐軍支援。

 這出消息抵達鄯州後,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發往長安,同時也被送到了裴行儉的手中,作為西域全局戰況的相互知會。

 該說不說,鄯州刺史是個腦子清醒的人,才有了這樣的一出通報。

 裴行儉也當即在收到軍報的時候發覺,這一出佈置有條理到……不像是西域胡人的手筆。

 以至於當此刻吐蕃兵力有變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更是忽然生出了一個可怕又顯然大有可能的猜測——

 西域之變,不是西突厥與回紇兩方的行動,更是吐蕃和他們的配合!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吐蕃也應該將兵力投入到戰場之中了。

 在吐谷渾暫時是一塊啃不下來的硬骨頭時,他們便打算換一種方式為己方謀求利益。

 他也很快將自己的猜測說給了弘化公主與慕容諾曷缽聽。

 “那我們現在該當怎麼辦?”這兩年間的協同作戰,已經讓慕容諾曷缽對裴行儉的信心增加了不少,直接便做出了這句發問。

 裴行儉面色沉沉,“倘若吐蕃和西突厥、回紇當真聯手,也瓜分掉了西域的戰果……”

 想到西州可能因為突厥入侵而遭受的損失,哪怕裴行儉已不在此地任職,他也依然覺得自己的胸腔肺腑之中燒著一把焦灼的火。

 但他還是努力平復了心情,繼續分析:“到時候大唐優先增兵西域掃平禍患,可吐蕃卻可以憑藉著這一出劫掠來的軍備武裝己身,再度回師進攻吐谷渾。這對我們來說,將是更難應付的情況。”

 “也就是說,”弘化公主開口,“我們需要攔截住吐蕃支援安西的兵馬,不能讓他們撤兵得如此順利。這不僅是在幫大唐,也是在幫吐谷渾自己。”

 弘化並未留意到,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慕容諾曷缽微垂的目光中隱約有幾分不快。

 只是因為裴行儉先接上了話,才沒能讓人將注意力轉移到他的那頭。

 “不,光是如此不夠。”裴行儉答道,“因為我們沒法確定,這出發兵攔截會不會正中吐蕃下懷,為他們先奪取吐谷渾創造條件,所以邊境兵馬就算要減,也不能減太多。”

 “那就由裴將軍領兵追擊吧。”慕容諾曷缽有好一陣的沉默,最後還是給出了這樣的一句回覆。

 “你通曉應變之道,在何處發起進攻,又是否要及時將人撤回,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至於吐谷渾的戍防,反正有你此前規劃的種種方略,就由我與弘化繼續把持便是。”

 裴行儉朝著這位吐谷渾國主行了個禮,“我也正是此意。”

 只是不知為何,當裴行儉率兵朝著吐蕃撤兵方向追出,確認對方並沒在玩一

 個虛晃一招戲碼的時候,他的心中卻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彷彿馬上就要發生什麼他絕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

 六月的吐谷渾,夜風中也終於有了幾分和暖的溫度。

 但又或許,那是一點點在邊境上亮起來的星火連綴成一片形成的火海,助力於那溫度的升高。

 吐蕃大相祿東贊難得領兵在前,此前的身體抱恙,都好像在今日行將發起進攻的那一刻,變成了進取的雄心壯志。

 很顯然,他並沒有出現在那一支撤兵的隊伍中,而是出現在了這裡。

 在他的身後,則是他在這幾日間重新聚攏起來的另外一支隊伍,由白蘭羌和党項羌組成。

 前者是臣服於他吐蕃兩年的吐谷渾故交。後者則是他們吐谷渾用兩代聯姻拉攏的盟友。

 這樣的一支隊伍,確實不如吐蕃本部的兵馬指揮起來靈活,但作為一支用來奇襲的隊伍卻已經足夠了。

 何況,他選擇進攻的突破口,本就不難打。

 他兒子說,要在吐谷渾打出一場有顯著進展的勝仗,讓意圖投靠吐蕃的素和貴去挑撥裴行儉、弘化公主等人與吐谷渾國主慕容諾曷缽之間的關係。

 但要祿東贊看來,還不如直接將素和貴作為這個進攻的目標。

 一個大有可能會被識別的挑撥,又哪裡比得上群情激憤的兔死狐悲,也更有可能對吐谷渾的政局造成更大的動搖。

 在這方面,欽陵還是嫩了些!

 他望著前方還不見影子的營帳,又朝著後方手舉火把的眾人看去,抬手往前輕輕一揮。

 這是個進攻的信號。

 在這個信號下達的那一刻,夜色裡的流火頓時朝著那方吐谷渾營地燒了過去。

 党項羌殺奔在前。

 他們在一支支火把被投入前方屏障之內的剎那,也將亂箭朝著那頭砸了過去。

 “殺——()”

 喊殺聲頓時響起在了這片天穹之下。

 素和貴被混亂動靜驚醒之時,險些以為自己尚在夢中。

 可巨大的障壁坍塌之聲已經從交戰的起始點傳來,讓他一個激靈,徹底脫離開了睏倦。

 吐蕃怎麼會選擇先向我發起進攻的!?()_[(()”素和貴心中大亂。

 若是他不曾聽錯的話,這毫不保留的砍殺聲裡,可沒有因為他的示好而放水的意思。

 很顯然,欽陵贊卓騙了他。

 但偏偏他不僅不能將這句話喊出來,還在此刻遇到了一個更大的麻煩。

 就在今日,大王忽然到訪,說要加固此地邊防,現在還在營中!

 若是吐蕃當真要同他翻臉取他素和貴的性命,大王就絕不能出事。

 因為他還得繼續做個吐谷渾的忠臣!

 素和貴不敢再有多想,連忙拔腿朝著中心營帳看去,可他看到的卻是——

 火光之中,慕容諾曷缽捂緊了咽喉,忽然從馬匹上摔了下去。

 在那要害之地,扎著一支彷彿也在燃燒的利箭。

 “大王——!”

 ……

 祿東贊驚疑不定地朝著混亂髮生的方向看去,確認自己的耳朵好像沒聽錯聲音。

 那邊——誰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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