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169

 尉遲循毓翻了個白眼,“我說我阿耶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說得好像我能和賀蘭敏之在相貌上一較高下一樣。”

 “……”李敬業沉默了許久,竟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此事。

 想想尉遲老將軍在過世之前的十幾年中基本都在閉門修道,免涉爭端,家裡的風氣和親子關係變得有點奇怪也是應該的。

 而在尉遲循毓的前途對比下,李敬業更覺得,自己往遼東去,乃是領了個一等一的美差。

 說不定在今年年底,他就能建立一份戰功,在年節之時成為往來好友裡備受矚目的一位。

 那他這就出發,去遼東干一番大事!

 ……

 “阿孃還有什麼額外的話要叮囑我嗎?”

 () 李清月看了眼潼關之外停泊在河邊的航船,見預備帶上出行的東西都已被陸續運載上船,李敬業和王勃等人也已上船,轉回頭朝著前來送別的武媚娘發問。

 武媚娘隨同她朝著航船方向走去:“你已在遼東有了根基,還有劉仁軌在旁隨時發起協助,和周道務以及李謹行的關係都相處得不差,安全問題我是不需要擔心的。”

 李清月此次出發得早,關中其實還未入春。

 以至於雖說今日暖陽正好,在沿河的草地上還能看見些許白霜的反光。

 大約也正是因為這一抹閃光,才讓人更為清楚地意識到,安定公主此次的冬日假期結束得有多快。

 她便忍不住說道:“阿菟,這一次去遼東,別給自己太大的負擔。”

 哪怕她知道女兒並沒有覺得她是在一個人單打獨鬥,在該培養下屬的時候會放手讓他們去做,在該向人尋求幫助的時候不會吝嗇開口,有時候也會露出孩子氣的一面,想要從母親這裡尋求安慰——

 她還是想有這樣的一句提醒,將其作為臨別時候的叮囑。

 “我會注意的,”李清月轉頭朝著武媚孃的眼睛裡看去,就見那其中正是一份顯而易見的牽掛,不由心中一暖,“阿孃在長安也是。”

 雖然說是說的什麼,希望在她們二人的帶領之下,能看到更多的同路人出頭,在那元月大朝會上佔據一席之地,但李清月也絕不希望這是用身體健康換來的。

 阿孃不像是她,還有個能看到壽命倒計時,也能在壽命倒計時沒停的時候始終保持在體力巔峰的狀態。

 既然想要阿孃長命百歲,自然不能幹出提前透支的行為。

 她們可以將腳步走得慢一點,也穩一點。

 可這話一出,武媚娘又不由覺得這段往來的對話有些好笑:“你這語氣也太老成持重了一點。”

 “瞎說,我這明明該當叫做真情流露。”李清月挽著她的胳膊答道,“反正吧,我不在阿孃面前的時候,您也要照顧好自己。雖然說您如今麾下有六宮二十四局那麼多人幫忙打下手,但有些事情又不是她們能插手的。”

 “比如說,萬一弟弟惹您不高興了,這些宮女就肯定沒法過問皇子的教養問題,再比如說,雖說您已是皇后了,但上面還有阿耶這個天子呢。若是阿耶跟您吵起來了,這些宮人也沒個辦法。”

 武媚娘饒有興致地看著女兒在這裡假設,問道:“那若是真遇到了這種情況該當怎麼辦呢?”

 “自然是先讓自己滿意了再說!”李清月一本正經地答道,“我知道阿孃擅長解析旁人的想法,就比如因沙門拜君發起的朝臣集議上那一出,但人總有想要休息、不想去揣摩的時候。”

 很難說阿孃的這種習慣,到底是因為她那天生的政治家敏銳,還是因為她在重入宮闈直抵巔峰的路上遇到了許多磨礪,又或者是受到了阿耶的影響。

 這等算無遺策自然是有其好處的,可李清月還是覺得:“雖說不能行差踏錯,但在規則允許的

 範圍內,偶爾也可以放肆一下。實在不行——”

 “阿孃直接就說是我想打,我想提的。大不了就讓阿耶來遼東找我的麻煩。”

 武媚娘欲言又止,只差沒直接說出來一句“你聽聽這話像樣嗎!”

 難不成還讓她往李治的臉上甩一巴掌,然後說,這是你女兒想打你,不是我想打你?

 這藉口,聽起來也未免拙劣了一些。

 但在對上女兒目光的那一刻,她又忽然覺得,自己其實能讀懂女兒潛藏的意思。

 她不是在說真要以這種方式來充當理由,而是在說,母親如今已經是皇后了,不僅在宮中早已站穩了腳跟,在朝堂上也有了一定的影響力,哪怕是在面對天子的時候,也不必顧忌良多,非要讓自己的每一步都猜準陛下的心思。

 就像……就像在為女兒爭取官職的時候,她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雖然有時情緒激烈,卻又何嘗不是踩在陛下的心坎上去說話。

 可實際上,這份帝后之間的結盟、情誼和糾葛,隨著陛下的病弱趨於劣勢,本就不能嚴格按照前朝的任何一對來參考。

 何況,不知不覺間,她的身邊還已有了一個堅定站在她這頭的助力。

 還是一個,兵權在手的助力!

 那麼,她好像確實可以在有些時候,更加任性也更加主動一點了。

 她便只是感慨道:“要是讓你阿耶聽到這番話,他可得被氣死。”

 “我說什麼了嗎?”李清月一臉無辜,“我這是在給阿耶的生活增添一點趣味,良藥苦口還利於病呢。”

 說不定李治自己還覺得這等偶爾的吵架算是往來情趣。

 “再說了,阿孃如今得算是阿耶的半個依靠,他吃點虧不算大問題。”

 雖然李清月覺得,在阿耶阿孃的關係上,有些改變早已在潛移默化間發生了,但為了避免阿孃將她這樣還沒成年的孩子當做限制住手腳的牽絆,還是將其說明白點得好。

 不過想想看,今年還沒到麟德年號,應該發生不了什麼大事,她這最多也就是防患於未然罷了。

 隨著左相許圉師倒臺,宰相的權力更進一步地集中在了右相許敬宗的手中,而許敬宗又是皇后的擁躉者,在朝堂上應該也發生不了什麼麻煩。

 她這趟遼東之行,可說是後顧無憂了!

 不僅沒有後顧之憂,她還又聽阿孃說道:“對了,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份出行的禮物。”

 “禮物?”李清月奇怪,“阿孃不是已經給我送過生辰禮物的嗎?”

 再送一份出行禮物,是不是多少有些沒必要?

 “就當是給你多加一份教材了。”武媚娘含笑答道。

 李清月戰術性後退了一步:“……給我的教材,還是給我那些下屬的教材?”

 如果是前者的話,當真沒那個必要!

 別看她已經是熊津大都督了,劉仁軌還得算是她的屬官,但做老師的那位辦事嚴謹,既沒忘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也沒忘了給學

 生繼續安排課業。

 這麼一算(),她的課業?[((),再加上那些實戰實踐,真是不少了。

 可在看到船下的那些箱子中放置的東西時,李清月的目光又頓時一亮,當即將自己問出來的那句話給吞了回去,快步走上前去。

 只因在這箱中裝著的一整套書,名叫《括地誌》!

 比起水經注,成書於貞觀年間的括地誌在對山川城鎮的記載上還要更為詳盡一些。

 誰讓編纂此書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彼時備受聖寵的魏王李泰。

 這也很可能,得算是李泰留在世間最重要的一筆財富。

 編纂此書的時候,天下間數得上名號的資料他若想要拿到手都非難事,加上他和同樣參與到此書編纂之中的人都堪稱才華橫溢,便讓這套地理著作彙集精粹,資料詳實,堪稱是唐初地理的定鼎之作。

 但因為此書足足有五百五十卷,又珍藏在弘文館中,李清月身在長安的時候,也大多是將自己需要的部分借閱出來看看,按照劉仁軌建議的那樣,增補些與地理風物相關的常識,確保在用兵打仗之時不會鬧出什麼常識問題。

 而現在,這套書顯然是經過了抄錄以及更符合李清月習慣的裝幀,被送到了她的面前,作為她再度起航出行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