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167

 與其繼續維繫著這種不知道何時會結束的拉鋸戰,放縱著吐蕃的兵馬日益強盛,還不如直接投降。

 “但凡沒有裴行儉,但凡我手中有邊境佈防圖,我今天就去對面投敵去!”

 為什麼非要做這種無謂的抗爭,在這裡受這個窩囊氣?

 弱國本就沒甚尊嚴可言,何必苟延殘喘!

 偏偏他現在陷入了兩難的麻煩處境:要擊敗吐蕃困難,要取得邊境佈防也困難。

 在弘化公主的影響和裴行儉的指揮體系下,他手中的兵權一削再削。

 除非……

 他那張粗獷的臉上閃過了一抹厲色。

 慕容諾曷缽不是個統領吐谷渾走上坡路的料子,這是個壞事。但他對於吐谷渾“自己人”的信心,對他這種懷有異心的人來說,卻是個莫大的好消息。

 兩年間的種種變化,還不足以影響到諾曷缽的本性,也就意味著他還有一點重新被起復的機會。

 今日的酒興當頭,他當即下了決定,將自己的親信叫到了面前。

 “你……去找那欽陵贊卓,問問他敢不敢冒這個風險,先送我一份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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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送他一份戰功,然後他將吐谷渾的兵力佈防拿到手送給我?”

 聽到消息的年輕人嗤笑了一聲,“什麼年頭了,還有人相信這種花招。”

 他斜靠在軍帳之中,漫不經心地支著腿,眉眼間帶著一份絕不容錯認的凌厲。

 翻領皮襖之上的虎皮項巾與狼牙掛墜,更是將其眉目間映照出了幾分兇性。

 那實在是個相當俊秀的青年。

 高原之上的日光將這張輪廓鮮明的面容染得膚色發深,也無損於這第一印象。

 但若讓前來尋他報信的素和貴下屬來看,這位接過了吐蕃軍事權柄的小將軍身上,更為奪目的還是他身上的上位者氣勢。

 這份氣勢甚至讓他的聲音都放輕了幾分:“我家將軍確實是心向吐蕃大相,希望……”

 “行了吧,你也用不著跟我說這個。我記得他曾經給我們提供過消息,可惜裴行儉的哨探厲害,調兵速度也快,沒讓我等佔到什麼便宜。但你也別以為,我會因為之前的舊事就隨便相信,他真能好心好意地再次引我入內。”

 “何況,我就當他真願意成為衛藏四茹的一部分吧……”欽陵贊卓轉了轉手中的彎刀,“裴行儉是什麼人

 物,我這個做他對手的人更清楚,他又憑什麼覺得,光靠著一份我送出去的戰功,就能讓他拿到轉圜的機會?”

 這蠢蛋到底是在看不起裴行儉,還是在看不起他欽陵贊卓呢!

 可他說話之間端詳了一番這來使的表現,又覺得對方臉上的憋悶和討好並具的模樣,好像不是在裝模作樣。

 吐谷渾內部的政見分裂,他也確實不是第一次見了。

 那麼來人的立場,好像並不難做出一個判斷。

 但他既然擔負著統領三軍的責任,便絕不會貿然選擇這種不由己方操縱的辦法,更不會在對手本事不小的情況下,貿然蒙受不必要的損失。

 “我們……”

 “別我們我們的,”欽陵贊卓一點沒帶猶豫地又打斷了對方的話,“我知道,素和貴那傢伙早年間是為吐谷渾打過幾次勝仗,在慕容順做大王的時候還有過一段位高權重的履歷,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他想在我面前證明自己有用,與其是讓我送給他一份戰果,讓他能從慕容諾曷缽的手底下謀求權柄,還不如換一種方式。”

 在來使的視線中,這位年輕將軍抬了抬唇角,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其中有著一種鷹隼捕獵之時的狠辣,還有一種野狼的狡詐之氣,讓他有一瞬間在想,主人想要投靠吐蕃以謀求前途,是不是做出了一個比現在更壞的選擇。

 可他不過是在其中起到了一個傳話的作用,又怎能提出什麼違逆的建議!

 他訥訥發問:“什麼叫換一種方式?”

 “若我沒記錯的話,素和貴和慕容諾曷缽都是白鮮卑出身,他們才應該是同盟之人啊,怎麼會讓弘化公主一個大唐嫁過來的王后,執掌大權到了這個程度?”

 “而且,裴行儉沒來之前,慕容諾曷缽決斷事務的權柄,也沒旁落到這個地步吧?”

 欽陵贊卓發問之間,牢牢地盯著那來使的眼睛。

 見對方几乎是下意識地答了個“因為大唐有其天威”,不由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個更顯嘲諷的笑容。

 大唐天威?

 或許早年間確實是如此。

 但當吐蕃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時候,在父親栽培下長成的欽陵贊卓,清楚地看到了大唐早期過快擴張帶來的種種弊病,便再沒將這份威嚴放在心上!

 在看到父親向著大唐送上的奏表確實迷惑了那頭朝廷,讓其對西部的重視程度大打折扣後,他也越發確定,這是個讓吐蕃走出藏原的最好時機。

 天威到底在誰的身上,要看那最後的結果!

 “吐谷渾大王或許不是李唐天子,但也應當不想做個為圖生存便得事事不由人的傀儡。我看素和貴倒不如在這方面努努力。”

 “讓我輸一場,給他立功躋身的機會,還不如讓我贏一場,給他分化結盟的機會!”

 欽陵贊卓話音從容,但在他說出那最後一句話的瞬間,使者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握刀的手臂正有著一番蓄勢待發的力量。

 他不由打了個哆嗦,回道:“可我們這頭,目前拿到的防守情報並不多。”

 “我可沒要你幫忙,我有自己的盤算!”欽陵贊卓擺了擺手,“你就按照我說的告訴素和貴就行了。”

 他望向了面前以衛藏四茹為中心的輿圖。在輿圖之外的廣闊土地,是他不曾親自去過,也不曾繪製在他行軍圖上的地方。當吐蕃有鯨吞四方的野心,也想將這些現在還隸屬於大唐的土地拿到自己的手中。

 “新年了,我也該給大唐送兩份禮物了。至於這場勝仗——”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會自己打出來!”

 那雙眼睛裡的勢在必得,正映在了他手中雪亮的刀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