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64 章 164(二更)

 “皇后若是有事外出,這部分的公務直接送到東宮就是。雖說陛下近來身體有所好轉,但還是以靜養為上。”

 “你以為我不想嗎?”李治瞥了他一眼,回問道。

 上官儀說的是分權於太子,沒說什麼掃興的話,讓李治舒坦了不少。但也沒舒坦一會兒就已意識到了個讓人苦惱的事實——

 說得好像這個“太子參與到京官考察中”,是什麼能夠一蹴而就的事情一樣!

 李弘的身體如何,他又不是不知道。

 比起李治是因為頭風而苦夏,李弘就是因為體虛而在天寒時節常常抱恙。

 京官考察在十月,外地官員的考解評等在十一月,都是李治直接放棄讓李弘辦事的月份。

 李治時常在想,讓李弘這個由皇后所出的長子作為繼承人,到底是對長子的恩寵還是盤剝。

 但李弘做太子到如今,早年間過分仁厚的脾性其實已稍稍改過來了一些,無論是在修編文書還是協助監國上都未曾出錯,還有著孝順父母友愛兄弟的優良品行——

 李治又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讓自己陷入煩惱之中。

 “算了,也就是偶爾忙一些而已。”有安定送他的熊皮大衣和人參泡酒,他總不能連這點政務都需要皇后協助,甚至就因為皇后和女兒出宮遊玩,便要推遲將回

 復遞交中臺的時間。

 但他看著自己桌案上的另一份文書,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皇后協助打理的政務裡,可不包括這等決斷三品以上朝臣生死去向的東西,還是由他自己來批覆詔令的。

 而擺在他面前的,就是許圉師的那樁案子。

 一度想要將此事壓下的司憲大夫楊德裔被革職查辦後,許自然的田獵殺人案被轉入詳刑寺審斷,在近日已對各方人證物證做出了詳細的羅列。

 因其中還涉及了許圉師對許自然的包庇,在核錄口供的時候花費的時間就要多一些,以防這位左相的下臺引來非議。

 可再怎麼需要罪證清晰,口供完備,在陛下已明確表達了對許圉師勾結憲臺、包庇子嗣之事的憎惡後,詳刑寺諸人的辦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直接先將其他的事務都給推在了後頭,就為了確保這出案件能以最快的速度結案。

 該當塵埃落定了。

 李治再怎麼珍惜許圉師這個人才,也絕不允許這等官官相護之事直接在他的面前上演,所以如今,也必須對他予以重判。

 殺人的許自然,按律判以處斬。

 如今正是十一月,還不是一個處斬刑罰需要往後推遲的時候,完全可以當即執行。

 這就意味著,許自然沒有這個好運等到天子大赦,只能在近日領死。

 至於許圉師……

 這份官員勾結、包庇案犯的罪名成立,念在他終究年事已高,李治的筆尖有一瞬的停頓,最終還是寫下了流放虔州(江西)的決定。

 但對於楊德裔,李治就不必給他留什麼面子了!

 他之前彈劾鄭仁泰、薛仁貴的時候不是說,他們縱容士兵劫掠是有損李唐軍紀,冒險出兵追逐鐵勒叛軍是讓李唐遭遇了自建國以來的最大戰敗?

 好得很,那他自己就流放庭州,去西域戍邊吧。

 看看那西域的風沙到底能不能吹醒他的腦子,讓他知道一下結黨營私到底是多愚蠢的事情。

 冬日上路艱難不錯,但這兩人都讓他這個當天子的不痛快了,又何必享有什麼優待。

 不日之內啟程上路便是。

 不過,在正式將天子璽印蓋在詔令上的那一刻,李治望向許圉師的名字,還是不免有幾分心緒起伏。

 彼時的龍朔改元,有四方州郡官吏上呈見龍吉兆,這其中也包括了從梁州宣旨回返的許圉師。按說,作為見證之人的他身上,也該當有一份龍神的福澤庇佑,他順利升任左相,好像就是這個福運到來的證明。

 但誰又能想到呢?他最光輝榮耀的時候居然會這樣快過去。

 龍朔年號都還沒結束呢,許圉師就已經從原本的朝堂支柱,變成了貶官流放的刑徒。

 ……

 李清月邀請武媚娘隨同她再一次出宮,行獵歸來的時候,就正好在長安的東郊遇上了踏上流放之路的許圉師。

 她此前和這位左相有過幾面之緣,約莫就是在年初的時候還見過他一次。

 但相比於年初,他在此時簡直不像是李清月記憶之中的那個人了。()

 喪子之痛,和從宰相高位上跌落,再加上天子對他信任的崩塌,其中的每一條對他的打擊都極其致命,以至於他看上去已像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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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很難不讓人心生感慨。

 “仕途的不順真是很容易磋磨人啊……”在二人與同行的隨從一起回返到宮中後,行在太液池邊漫步之時,李清月便忍不住感慨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當年被流放出去的李義府因為連大赦都沒有他的份,就在激憤之下病死於嶲州了。”

 武媚娘沒有接話。

 李清月轉頭朝著阿孃的臉上看去,就見她好像有點走神,還有幾分愁緒。

 “阿孃你怎麼了?”

 被李清月湊到面前的腦袋打斷了思緒,武媚娘輕嘆了口氣,答道:“我在想許圉師給人的警示。”

 “這教子之事,自古以來便是需要謹慎的大事。許圉師放縱寵溺兒子,造成了今日結果,既要怪那殺人的許自然,也要怪他自己。”

 “但這跟阿孃也沒什麼關係啊?”李清月嘀咕道。

 武媚娘慨嘆:“或許吧。”

 今日狩獵歸來本應該是興致尚高,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看到了許圉師的結局,又或者是因為這稍顯寂寥的冬日景象確實容易讓人滋生愁緒,武媚娘便將自己的思緒往外飛散了一些。

 見女兒沒被她那幾個字的答案給糊弄過去,她搖了搖頭,“沒事,我沒有在擔心你的問題。”

 三歲看到老這句俗話在阿菟這裡估計是能成立的。

 這個女兒已經完全可以當做成年人來評判心性,就算有時行事魯莽,但種種表現還是讓人安心的。

 反而是現在脾性還沒有完全定格的幾個兒子……

 “我時常在想,會不會有一日,我的兒子也會如同許自然一般,成為給我帶來麻煩的元兇。”

 這種奇怪的想法其實本不應該產生,但大概是李唐皇室已連續兩代不太健康的親子關係,讓她在子女年歲漸長中,也不免有了一些煩惱。

 畢竟,按照身體素質來看的話,她大概不會像是竇皇后和長孫皇后一樣,能死在皇帝的前頭。

 那麼這份困擾說不定就是要由她來經受的。

 然而還沒等她再繼續想下去說下去,她就聽到李清月快速打斷了她的話,“那這簡單呀。”

 “怎麼就簡單了?”武媚娘好笑地看向了女兒,不知道她這語氣裡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

 李清月語氣跳脫地答道:“怎麼不簡單了,若是我加上阿孃只有兩個人,管不住三個的話,那阿孃就再生個妹妹,三對三,保管將人給壓得死死的,休想給您帶來麻煩。”

 武媚娘:“……”

 這算是個什麼建議!而且,這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剛冒出頭的教子擔憂,就被女兒這一句不正經的話給掃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