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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不親生,血緣不血緣,真的那麼要緊嗎?我們朝夕相處三年,那孩子一直管我叫哥哥,現在小叔、餘阿姨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對,就是你們說的血脈之親,他們都不在了,一家人就剩下我和梁星灼,爺爺你現在居然跟我說不要把責任放這麼大?我聽不了這話,你的話在扎我心窩子。”




“梁星灼我一定要管,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成人,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就是我弟弟,是小叔留給我的遺物……”




說到遺物那裡他已經哽咽得發不出聲音。




一場談話最終變成三個人的無聲痛哭。




之後梁星灼繼續留在沽南讀書,從樓上出租屋搬到了樓下,住進了他的房間,而他搬到了周旭東住過的主臥。




他和小叔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從那天起,變成了他們兄弟倆的家。




這房間梁星灼住了快十年,陳設還是當年他住的那樣,沒有變過。




一張床,一面衣櫃,靠窗那塊做了書櫃書桌。




書櫃裡放著各式各樣的獎牌獎盃,一半他的,一半梁星灼的。他大學前拿過的獎項,除了體育類,梁星灼已經拿了個遍。




他知道梁星灼一直在追隨自己的成長軌跡。梁星灼聰明又要強,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一遍又一遍向外界證明自己是最優秀的,自己值得被愛。




可是這些用優秀堆砌的安全感看似堅不可摧,實則如履薄冰。梁星灼知道不是努力就會被愛,拿再多獎,成績再好,他的爺爺奶奶也永遠不可能拿梁星灼當親孫子。




梁星灼在周家始終是一個外人。




周歸與明白梁星灼在不安什麼,但不知道該怎麼幫他消解。




他是梁星灼安全感的來源,同時又在動搖這份安全感,因為他姓周,也是周家的一部分。




周歸與從梁星灼聲音判斷他有點不對勁兒,走到書桌前,打量了他一眼,神色如常,再看看他正在寫的題,字跡工整,計算過程條理清晰。




什麼異樣都沒發現。




周歸與只好問:“很晚了,先去洗澡?”




梁星灼“嗯”了一聲,沒抬頭,手裡的筆也沒停,還在演算題目。




寫了兩行才回答:“做完這道題就去。”




周歸與說好,沒催他,在一旁翻他的課本,隨口問:“這次放假作業留了很多嗎?”




“還好,就平時那個量。”梁星灼做完第二小問停了下筆,抬眸,“怎麼了?”




周歸與:“看你學得比平時用功,房間都不出。”




梁星灼抿抿唇,含糊回答:“我沒注意時間。”




周歸與放下課本,沒再深問。




“我去給你熱牛奶,喝了就洗澡休息吧,明天再學,勞逸結合也很重要。”




“好。”




梁星灼眼見周歸與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暗暗捏緊了手裡的筆,突然出聲叫住他:“哥。”




周歸與聞聲回頭,靜等他的後話。




梁星灼好想問問他,你沒什麼要告訴我的嗎?比如明天要去相親的事情。




人叫住了,話到嘴邊,他又問不出口。




答案是已知的,可他還是害怕從周歸與嘴裡再聽一遍。




真是個膽小鬼。他在心底罵自己。




梁星灼撐出一個笑,換了別的話:“沒,我就是想說牛奶裡能不能加點糖呀。”




周歸與微怔,隨後提醒:“晚上不要吃那麼多甜的。”




梁星灼心不在焉地應道:“噢……好吧,那不加了。”




本來重點也不是給牛奶加糖。




周歸與沉默片刻,卻說:“下不為例。”




梁星灼微怔,等周歸與離開房間了才回過神。




奇怪,今晚怎麼變得這麼好說話……難道是因為對他隱瞞了相親的事情,內心有愧?




想到這,梁星灼心情更差了,臉鼓成河豚,提筆對著壓軸題一頓爆算。




一直到上床睡覺,關了燈,互道完晚安,梁星灼也沒等到周歸與跟他提明天相親的事情。




……這是真的打算聽楊奶奶話,不告訴他了是吧,明天臨了直接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裡,自己美滋滋地去跟那留洋博士逛街看電影!




梁星灼偏過頭,盯著躺在旁邊的周歸與,沒一會兒便越看越氣,他動作極大地翻了個身,被子被他扯走一大半。




同一時間,後背傳來懶懶的一聲:“弟弟,我冷。”




梁星灼生他氣,又狠不下心真給他冷著,委委屈屈把被子分回去。




“你是不是有心事?”周歸與蓋好被子,再次試探,“跟哥聊聊?”




梁星灼氣他到現在也不跟自己坦白,毫無傾訴欲:“沒有,睡了,晚安。”




周歸與只能:“……晚安。”




半夜兩點,夜深人靜。




梁星灼睜開毫無睡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