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94 章

 這位老臣想到了那個叫“段楓”的青年人。

 雖然段楓平時文弱不堪重負,可偶爾提起兵馬之事,說得頭頭是道。雖然這應當是紙上談兵之言,然樞密院中幾位老臣平時多得段楓交好,關鍵之時,他們也願意給這個年輕人一個機會——

 若是可御禁軍,若是可在今日立功,樞密院說不定便能得到收編禁軍的資格了。

 樞密院早就看不慣那幫武官,今日太子謀反,朝臣雖慌,卻也不至於太慌……大權在皇帝手中,太子狗急跳牆罷了。

 只要兵馬在,暮遜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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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若能從上空俯看東京,便可以看到極為有趣的場景同時發生——

 天已大亮,四面明華。

 日光照耀北郊山林,張寂和手下們,終於在山林中挖出手指、腳趾、膝蓋、頭髮……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女屍,由仵作來辨認出,這具屍體就是張寂在找的綠露;

 姜家府邸中觀禮的男女和朝臣各有猜測,禮樂聲不停,他們凝望著那敞著門的新嫁娘寢舍,又聽到了外面一些不妥傳聞。眾人顏色各異,發現姜府中漸漸開始有衛士包圍,他們更加坐立不安。但是至此,已沒人可以離開姜府;

 日頭下的血滴凝聚成河,剛開的坊門重新大閉。上元節染上血紅,百姓們兀自躲家不敢走出家門,而街巷間的殺戮不分彼此,殿前司


和侍衛馬軍一同反了,禁軍本是東京精兵所結,他們一旦出手,一座座城門便相繼淪陷;

 殿前司和侍衛馬軍卻也並非無人可擋。很快,在皇帝的宣召下,皇城司加入此局。許多人只聽說過江鷺之名,未見其人,而今日他們第一次見到這位曾是南康世子、而今統御皇城司的江郎君。皇城司自建立之初,便由江鷺所掌。東京的禁軍,第一次和皇城司碰撞,見識江鷺御兵之能,武力之強。千軍萬馬間,江鷺白袍飛揚,才讓世人意識到,南康王平定海寇,世子豈是真的不會御兵?

 段楓在多方經營下,藉助樞密院,終於走到了侍衛步軍面前。樞密院的幾位老臣對他寄以厚望,不知這位郎君手擦過刀槍時,是何心情。段楓撫摸上自己曾經摸了千千萬萬遍的武器,而今幾乎不能用武。可他平日不能

 動武,今日又豈能繼續躲在後方?段楓乘馬立在司署軍帳前,和侍衛步軍相對。他並沒有等待多久,因為很快,姜蕪便乘著馬,送來了兵符,讓侍衛步軍諸人色變——他們見過姜蕪小娘子和他們指揮使形影不離的關係,姜小娘子既取來了指揮使的兵符,當是讓他們聽這位段郎君調遣的意思吧?他們雖然不服段楓,可他們信任他們的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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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有所思,各有所計。

 老皇帝被氣回福寧殿,長樂公主暮靈竹得到消息,急忙忙地前來侍疾,陪自己父皇一同等候消息;

 大慶殿中的臣子們來回踱步,葉白坐在群臣間淡然喝茶,目光時不時瞥過殿門邊內宦,從他們的神情中判斷老皇帝的身體狀況;

 姜府中的朝臣們已經等得快不耐煩,他們想要出去,卻被姜家衛士相攔,說此局混亂,為了各位郎君安全,請再喝一盞茶;

 江鷺武藝與御兵皆是出眾,他與殿前司當敵,阻攔殿前司的行動。起初雙方各自膠著,但江鷺很快壓下他們,一劍挑了那指揮使的頭顱。紅血四濺,濺上江鷺的面頰和衣袍,他身後的皇城司兵馬一陣歡呼,以為他們可以就此邀功。而江鷺轉頭凝望他們,淡聲:“入東宮——”

 段楓那一方,帶著不熟練的禁軍兵馬,和嚴北明的兵馬對上。侍衛步軍這一方,未必完全信服段楓,給段楓帶來很多麻煩。可是段楓御兵之能,又非一朝一日的興起。段楓這一方起初被壓著,後來漸漸逼得嚴北明後退。段楓卻沒有押對方邀功之意,分明是獵殺之局。禁衛軍中有人看出不妥,悄然離隊,前去尋找他們真正的指揮使。

 張寂和下屬自山林下山,風吹衣袂,張寂在一片渾噩間,


見到有騎士拼命跑來,從馬上滾下,翻跪到他面前:“指揮使,東京亂了——”

 而暮遜焦急地在東宮來回徘徊,他讓衛士們堵著宮門,早早做好不被外界所擾的準備。他不擅兵,只將這一切交到用武之人的手中,自己在後方等消息即可。按照他的思量,只要他不出現在兵前,只要他不直面,他仍有一絲狡黠之下賴皮的機會——若是事敗,他大可以推到嚴北明身上。就如他之前殺孔益,殺賀明那樣……犯錯的是他身邊的人,永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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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詭異的寂靜,浮在地上血河上。江鷺一寸寸抬眸,望向皇城司諸將諸士。眾人無法自他臉上看到昔日的溫潤雅緻,此時只見江鷺的冷酷凌厲:“我再說一次,與我一同入東宮。”

 死寂之間,先有人站出:“謹遵提舉之令。”

 有人高喝:“唯提舉是尊!”

 有粗人大咧咧:“我的身家性命都是江郎君給的,朝堂上那些文臣根本瞧不起咱們,江郎君要帶著我們拼前程,為什麼不去?”

 有內應者,有順從者,有跟風者……濃郁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流竄,而江鷺御馬長行,直襲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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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楓和嚴北明的戰鬥到後,嚴北明眼看要落敗。段楓要帶兵馬將整片混亂收服,侍衛步軍卻鬧起彆扭,不肯再多行

 一步。

 嚴北明在對面挑釁:“敢問侍衛步軍,何時輪得到外人統御?張寂死了?

 段楓抬眸?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目光鋒銳讓嚴北明心驚:“手下敗將有何資格讓我放行?”

 侍衛步軍中人也在懷疑:“我們只聽指揮使的,段郎君讓我們指揮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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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府中,姜蕪在屋中坐立不安,神色慌亂,焦急等候著消息。

 “砰——”

 門從外撞開,她抬眸,看到張寂提劍立在門邊。

 張寂朝她步來,滿目冰霜與失望並存,冷冽無比:“樞密院只有調兵之能,無統兵之權。可如今樞密院中的人統了兵,恰恰在我不在東京的時候……姜大娘子,你偷了兵符,怎麼還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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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

 東宮銅門被撞開,殺戮自院外起。

 書房中的暮遜心驚膽戰,心思各異。待書房門被轟然推開,暮遜抬頭,便見江鷺立在血泊中,立在他面前。

 危難關頭,暮遜袖中手發抖,被那一身血腥所嚇。可暮遜到底是太子


,暮遜撐著桌子而立,強聲:“是父皇召我吧。”

 江鷺步步向前:“不,殿下,是我找你。”

 暮遜目色微縮。

 他驟然間明白了什麼,又感覺自己什麼也不明白。暮遜臉色慘白搖搖欲倒,厲道:“江鷺,你覬覦君妻——”

 江鷺笑起。

 他眼中的笑意濃郁後轉涼,字句如金石壓向暮遜:“我覬覦君項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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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家府邸中,萬般猜忌與混亂之下,眾人見姜循扔了那把卻扇,自婚房走出,立在烈日下。

 她的侍女玲瓏為她端來一把太師椅,姜循端然而坐,朝面色各異的眾人微笑:

 “諸君,今日局面混亂,一時半刻似乎結束不了。我不知外面的消息,想來你們也一樣。既然如此,多了這麼多時間,不如我們來聊一聊,說一些你們平時不關心不在乎的故事吧。”

 隔著人流和空氣,姜循的目光和姜明潮對上。

 姜循一字一句:“我們聊一聊,涼城是怎麼在各方謀動下,被送給阿魯國,滿城將士被害,滿城百姓背井離鄉。我們聊聊他們的冤屈,聊聊他們的憤怒。

 “我們也聊一聊——姜明潮怎樣在自己的女兒身上籌謀,又種蠱又下毒,把事情逼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