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93 章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多年前自皇帝生病,祭祀便由太子主持。而今年,鑑於太子婚期將至,而老皇帝深感體虛,特准那十幾日後才會成為太子妃的姜氏女與太子一同主持祭祀,祭拜暮氏祖先。

 然姜氏女不見得意識到皇帝對她的恩重。

 葉白已在殿中等了兩柱香,才迎上姍姍來遲的姜循。

 在等候殿外的衛士與和尚們眼中,身著赤色闕翟的姜循美豔不可方物,姿態傲慢無比。葉白和禮部派來的官員一同跟在後,來指引祭祀之事,姜循卻看也不看他們,直直揚身提裙,坐上車輦。

 珠簾落下,蓋住車中美人芳顏。

 而姜循的侍女玲瓏在車邊朝他們這些官員行了一萬福禮,也有樣學樣,關上車門,阻隔了外方對姜循的窺探。

 禮部官員氣得倒仰:“這、這就是要入主東宮的女子……”

 葉白朝他笑一笑:“我去和姜娘子說兩句話。”

 這位官員想到自己和葉白今日的要務,又想到坊間對葉白和姜循的各種不著調傳聞。如今姜循都要出嫁了,可見那些傳聞不真。太子都不信,官員豈會當真?再者,這位官員在朝中和姜太傅不算相合,本就懶得和姜太傅的女兒多說什麼。

 官員朝葉白拱手示意,葉白便端著笏板,撩袍上車,代人去告知姜循,祭祀中的關鍵事宜。

 葉白上了馬車,玲瓏便乖順地躲到車門口,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好不打擾葉白和姜循。

 而姜循昨夜折騰了一夜,興盡是興盡,疲憊卻也是有的。

 她腰肢酸楚小腿微麻,精神懶怠而昏昏。她先前不搭理葉白在殿中見她時問她江鷺的話,此時葉白上車,她也僅僅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仍是冷淡的模樣。

 葉白眼神更寂,心間如火燒般灼灼,又如冰雪般一派寒涼。

 葉白眼中浮起一絲淺笑,哄她:“這是怎麼了?如今對我愛答不理,我和你說話,你也當沒聽見。你我多年情誼,走到今日十分不易。我還想和你多商量十幾天後的計劃呢,你卻連話都不想和我說了。”

 葉白半真半假,他是當真傷懷,又不敢真的傷懷:“循循,自從去歲江鷺來京,你便離我越來越遠。起初我們還夜間談秘聞,後來你怕他不舒服,夜裡都不如何見我了。你我之情,當真淺薄至此嗎?”

 姜循終於抬眸,望向了他。

 姜循道:“你我之情若不如此淺薄,你又為何跳過我,事事和阿鷺商量?你和阿鷺商量好所有事


,連知會我一聲都不曾,你還怪我不願理你?”

 姜循朝他笑。

 姜循眼中的笑十分尖厲:“葉白,每一次,都是你先棄我的。”

 她冰冷的笑中,帶著幾分怒意。車馬轔轔行走,她壓制著自己胸臆中的憤怒,低聲咬牙:“你和我是朋友,你和阿鷺算是什麼?!你怎麼敢事事不問我,事事和他有來有回?”

 葉白漠然。

 葉白心中懸著的石

 頭忽起忽落。

 他驟然失力一般,朝後跌靠在車壁上。他秀氣的面上收了哄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扶額低笑。

 姜循:“你笑什麼?”

 葉白喃聲:“我早就說行不通的……可你的‘阿鷺’不相信。你這麼聰明,這麼多蛛絲馬跡根本抹不去痕跡,你怎會看不出來?我只是想不到,你看出來了我和他暗中有別的計劃,你卻不質問他,反而生我的氣。”

 他掀起墨玉眸,玩笑著問:“難道在你心中,我和他不同嗎?”

 姜循瞥目:“你和他,自然不同。”

 葉白心口稍跳,便聽她說:“他是我想保護的人,你是我的同路者。你們自然大大不同,你又為何頻頻和他比較?莫非你覺得我會為他,而棄了你嗎?不會的。我從不走回頭路,你和我相識這麼多年,還不瞭解嗎?”

 葉白盯著她。

 不走回頭路……不走回頭路。

 這是怎樣一個執拗的人!

 他為此暗喜她的不會棄置,可他又痛恨她的絕不諒解。是否這世上只要有人對不起她,她就不給人一絲機會。是否幼年時的稚嫩錯誤,在姜循眼中永生難以彌補?

 這世上的人,各有難處。他有,她亦有。她為此理解,卻不原諒。

 他待她如此,她依然一遍遍強調——他們僅是同路者,他們永不交心。她願意和另一個人交心……哪怕那個人也瞞了她很多事。

 葉白重複而麻木地問:“同樣是隱瞞計劃,你為什麼不質問江鷺,卻質問我?”

 姜循微微一笑,她理所當然:“他隱瞞我,是為了保護,為了我好。而你隱瞞……應當不是為了保護我吧?”

 葉白語氣微厲微急:“若你想錯了,他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呢?”

 姜循:“那他就不是江鷺,只是世間千千萬萬人中之一罷了。”

 她沒說出口的話,她和葉白都心知肚明:姜循不喜歡世間千千萬萬人。

 她厭惡濁世,


厭惡東京,厭惡紅塵,厭惡凡人。她因厭惡一切而和葉白同行,可這濁世間,卻依然有她喜歡的。

 車馬行得穩而悠緩。

 車中玲瓏當做什麼也聽不見,她不插口之下,車中迎來一片詭異的寂靜。許久後,姜循重複問:“你們到底有什麼瞞著我、不想讓我知道的計劃?”

 她連問兩次,可見急迫。

 那她到底是為誰而急迫呢?

 葉白抬頭凝望她。

 葉白低低笑,既是悽然,又是釋然:“他想帶你走,帶你遠走高飛,帶你遠離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