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37 章





阿婭再一次浮出水面,瘦白手上沾著血:“救我——”




杜嫣容感覺到姜循身子一顫。




杜嫣容拉著姜循要悄悄離開這裡,忽見姜循停了步,朝身後的湖水望去。




姜循眸子幾閃,輕聲:“你出宮吧,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杜嫣容蹙眉:“姜循!”




姜循臉色雪白,朝她眨一下眼,露出執拗又幽靜的神色:“接下來事情,是福是禍,由我一人扛下。好壞皆是我的,和你杜娘子無關。只要你記得我二人的合作,莫辜負我便是。”




姜循大步掃開柳樹葉,朝湖泊走去。




遠處玲瓏見到娘子如此,愣一下後,連忙追上。




杜嫣容和自己侍女怔怔立在原地,聽到姜循的厲喝:“你們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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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過後,晴日已無,天幕陰沉,隱有涼意。




柳葉飄飄,春日蕭瑟。




杜嫣容長立林中,靜靜地凝望著姜循的背影、聽著姜循與那些衛士的對峙聲、救人聲。




她想,姜循也許和她想的不一樣。




她想,姜循也許擁有十分高貴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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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暮靈竹,正在自己的宮殿中,挑選著盛典要穿的衣物。




她翹首以盼,希望自己的好友杜嫣容快些來陪她。




但是一會兒,一個侍女來遺憾地說了兩句話,暮靈竹怔一怔,失落地坐下:“嫣容有事出宮了啊……她沒事吧?”




好友不來,暮靈竹難免有些心不在焉。




她對過生辰有些不安,有些畏懼。每逢生辰,她都會想起自己在冷宮中獨身取暖的那些日子。今年好不容易有盛大生辰,為何嫣容卻不陪她呢?




杜嫣容的告別,好像只是第一個訊號。接下來,有宮人煞白著臉,來告訴了暮靈竹第二個不好的消息:“……他們都被拖走了……”




“什麼?!”暮靈竹大驚。




她再也做不出歡喜的模樣,無法再留在宮中試衣。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暮靈竹提著裙飛快地跑出宮殿,朝著宮人通報的地方疾奔——




不、不行!




不可以!




宮人告訴她,太子哥哥要在宮外建一個“獵狩館”,讓人與野獸作戰,好戰者可買票圍觀。賺的錢財,一半充入國庫,一半入太子私庫。




暮靈竹不懂政事,不知道這樣的事是如何通過如何抉擇的。她只知道,太子哥哥從冷宮中帶走罪人,今日在園中圈了一塊地,讓冷宮罪人和野獸為戰,勝者便能脫罪出宮。




勝者自然很好。




可為了那個勝,是不是會死更多人?




暮靈竹出自冷宮,暮靈竹認識許多冷宮中那些終生可能出不去的罪人後代。她知道這是他們出宮脫罪的機會,可她依然害怕他們死在今日——




死在她的生辰這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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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待見葉白,葉白前來請示公務,太子有心折騰,讓葉白多等一等。




太子特意帶著賀明回去自己的地盤,繼續商量“獵狩館”的事。




賀明低聲:“東京瓦舍沒有這樣的遊戲,若是出現,必然風光一時。且殿下選的人,都是那些戴罪之人,應該不會得到朝臣們的抗拒。”




太子蹙眉:“但是杯水車薪,這種遊戲只能滿足獵奇者,無法救國庫的賬啊。”




無法救國庫,以趙銘和為首的大臣必然不支持太子。




賀明垂首微笑:“這些小錢,對於國庫來說,自然不算什麼。殿下想充國庫,只能靠賦




稅之類。獵狩館對國庫無多少充盈,但對殿下來說……”




他沒有明說下去,暮遜已微微笑起。




暮遜手輕輕搭在賀明肩上,拍了兩下——




原本他疑心賀明對姜循的態度,但賀明會幫他賺錢,他便消去那點兒疑心了。




這幾年,太子為了填補國庫,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太子自己的私賬被拖累得盡是赤字,可惜世間文人皆求學,願意琢磨斂財者甚少。太子實在需要賀明這樣的人才……




太子這方正歡喜時,外面有人跌跌撞撞來報。




慌亂跑來的人,是太子派去阿婭身邊的那個異族侍女。侍女發著抖,顛三倒四說著異族話,待她見到太子,她才噗通跪地,捂臉哭了起來:“阿婭、阿婭……”




太子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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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救下了阿婭。




衛士們見到姜娘子強出頭,自然不可能像對付一個螻蟻般對付姜娘子。姜循質問他們在做什麼,他們見姜循管定了閒事,便知道今日無法得手,他們轉頭便跑。




玲瓏這才忍著驚懼喊人,叫人來救落水之人。




折騰了兩刻,阿婭哆嗦著,裹著被褥,被帶入了一間宮舍中。




宮門關閉,殿中燃炭,姜循屏退左右,獨自行於殿中,悠悠然走向那裹被縮在床榻角落裡的少女。




姜循觀察著阿婭。




阿婭被嚇傻了,面白如紙,唇瓣發青。她像落湯雞一樣,脖頸手腕都有勒痕,點著血一樣的顏色。她失神地躲在這裡,表情空白,連姜循走了過來,她也沒反應。




而姜循俯身凝望她時,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她救下了太子的小黃鸝,她是不是可以蠱惑這隻小黃鸝,為己所用?




不然……她憑什麼救下一個敵人!




她可是姜循!




她可是惡貫滿盈的壞蛋,怎會做好事不求報,施恩後裝好人?




阿婭若不能帶給她什麼,她覺得自己得罪皇帝,得罪得太虧。




姜循手指勾住阿婭下巴,讓阿婭抬起頭。




阿婭劇烈發抖,姜循冰涼的指甲在臉上劃過,讓她想起那些衛士冰冷的鎧甲。她逃不過那些欺壓,正如她現在被姜循扣住下巴,便迷迷瞪瞪地仰起臉。




淚水凝在阿婭漂亮的眼睛中,卻懸而不落。




姜循俯視阿婭半晌,終於在她身上看出了幾分不應屬於玩物的倔強。




姜循彎唇笑。




姜循貼著阿婭的耳:“這裡所有人都討厭你,都希望你死,你知道吧?”




阿婭愣愣看她。




阿婭仰著臉,怔然看這個剛救了自己的貴女:“你也是嗎?”




姜循搖頭。




她好壞。




她好會誘惑人。




她做出憐憫的模樣,坐在榻邊摟住僵硬的阿婭,嘆息著告訴阿婭:“阿婭,你不屬於這裡,你知道嗎?你本應是天上自由飛翔的鷹,卻被太子打斷翅膀,被逼著做他的小黃鸝。




“可你本不應是這樣。我其實同情你——你應該能看出來,我不厭惡你,我很憐愛你吧?”




阿婭目光迷離地看著她。




她看不出來,她為貴女的複雜而迷惑。她曾以為姜循待自己很好,但姜循揮鞭打她;她以為姜循視自己為仇人,姜循又在剛才救了她。




她已經分不清了。




姜循輕聲:“我那時不想打你,可太子要我那麼做……我若不與你為敵,你無法依靠他,他無法繼續把你困住。他要你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打斷你的翅膀,只想你屬於他。




“我也曾怨恨你搶走我的未來夫君……可我又想,你有什麼錯呢?你主動想離開,是我的未來夫君不放你走啊。你看,其實在你我之間,惡人一直是太子,太子卻讓我們當敵人,讓我怨你,讓你恨我。他坐享其成左擁右抱,既有賢惠的太子妃,又有解悶的黃鸝鳥,他可真快樂。”




姜循露出憂鬱神色,輕輕握住阿婭冰涼手指:“可我很不快樂。我覺得你也不快樂,對不對?你看今日都有人要殺你——說明太子根本護不住你。




“阿婭,為什麼不和我合作呢?我們原本可以不是敵人,而是當朋友啊。”




阿婭呆呆看著姜循美麗的面孔,阿婭嚮往眷戀那種高貴,又對當今局勢而惶然。




姜循貼著她的耳,給出致命一擊:“我告訴你,我一直在查你的身份。你根本不是無名無分的東京歌女,你是阿魯國未亡的小公主。你全家人被一把火燒死在涼城中,如今的阿魯國國王和你全然無關。東京這些貴人,都是你的仇人。




“阿婭,報仇吧。你不是無名無姓,不是沒有來處沒有歸處。你有名字有身份,你應當為復仇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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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鷺與段楓說起阿魯國公主。




段楓喃喃自語:“當年我帶兵拔營,離開涼城,臨走前,我只見過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