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33 章



那郎君撐著一把九骨油紙傘,青罩白衫,幞頭束髮,面潔如玉,生得斯文無比。




雨水敲打傘面,江鷺從邊上跟著牙人走過時,正聽到那年輕郎君操著純正的東京口音,和賣糖人的小販討價還價:“多做幾l個吧。我娘子喜歡你這裡的糖人,但她性子急,平時又裝不喜歡,我大老遠出遠門回來,都要進家門了,總得給我家娘子帶點兒禮物吧……”




小販匪夷所思。




年輕郎君笑吟吟的,總不放人走,糾纏功夫頗黏人。




當牙人和積善寺的胖和尚小聲嘀咕時,江鷺側著頭,和那偏臉看過來的青袍郎君四目相對。




那人有一雙十分惹眼的桃花眼,瀲灩多情。




青袍郎君對上江鷺沉寂的冰雪眸子,愣了一愣,似乎沒想到江鷺會看自己。青袍郎君想了想,對江鷺露出一個打招呼的笑。




幾l多俊俏,還有幾l分吊兒郎當的隨意感。




江鷺握傘的手一緊:奇怪。




他不認識這個人……但他在這人看自己的一瞬間,他覺得此人面善,熟悉。好像他應該見過一樣…









但江鷺聽到偏門再開的“吱呀”聲,便把心神移開了。




無他。他只是從這巷中過多人流的行動間,隱隱看出些辦差的痕跡。估計是什麼公部辦差,不能明言。他這種不屬於此間的人,還是早早踩好點,快些離開。




胖和尚拿著賬簿:“阿彌陀佛,當真沒有買賣……”




江鷺:“我看看。”




他一把搶過了賬簿,低頭看對方翻開的那頁。




那頁紙面泛黃,清清楚楚地記了一個“喬世安”的名字,代表他到訪過,但沒有租賃或買賣。江鷺的目光,挪到了頁面上出現的其他人名。




胖和尚對他搶過賬簿的行為有些不悅,那牙人看著更加緊張,好像怕江鷺搶走賬簿一樣。牙人湊過來,陪著笑伸手點別人名字:“真正買房的人,我們都是這樣記的,和你那朋友不一樣……”




江鷺:“嗯。”




他在牙人的緊張下,把賬簿還回去,漫不經心:“大概我記錯了……”




牙人:“那你……”




江鷺:“那我只好自己買房了。”




牙人立刻眉開眼笑,要當著典座的面,把自己一家房賣給這人生地不熟的小郎君……




但江鷺的心神,已經從他們身上移開,又轉向了這巷子的“熱鬧”——




有一十來個戴著蓑笠的江湖人打扮模樣的人,從巷子深處走出來。他們原本有說有笑,卻和江鷺一樣,一到這裡,便瞬間察覺這裡的過於繁華。




他們怔了一瞬。




雨水淅淅瀝瀝,這方天地下的老頭、賣花女、賣茶人、攤販、客人,各自忙碌。




戴著蓑笠的江湖人立在巷子另一頭。




江鷺和牙人、典座在巷子最中間。




江湖人沉默了兩息後,忽然齊齊扭頭轉身,朝來處快速奔跑。有人還大吼一聲:“跑——”




與此同時,那些巷中的老頭、賣花女、賣茶人、攤販、客人,齊齊抄出武器,快步朝江湖人逃跑的這一方追來。




中間的典座“阿彌陀佛”一聲,趕緊關上寺門。牙人嚇得雙腿發軟,手中賬簿快要握不住,江鷺低頭一把抄過賬簿,朝他低聲:“快進寺。”




牙人一愣,抬頭看著郎君沉靜的眼睛,忙不迭點頭,趕緊去敲門。




而那站在糖人攤前的青衣郎君轉過了半個肩,朝逃跑的江湖人方向看來,順便看到了擋路的江鷺。




青衣郎君眼睛裡噙著笑,既像在專注看逃跑江湖人,又像是在看江鷺。




他緩緩伸手,手中玩耍的糖人,朝著這個方向擲來。他沒什麼力度,眼眸含笑,面容和善,眼神卻一點點鋒銳起來:




“追上去,他們全是試圖劫獄的江湖人——”




手指方向,既指逃跑江湖人,又準確無比地,將江鷺囊括進去。




追人的巷中人一愣,而江鷺在他們反應過來前,手中傘朝他們跑來的方向一拋,整個人翻身上牆,騰空躍起。




雨水斜灌,天地如澆。




牙人發抖跪地,連滾帶爬地鑽入寺中。江鷺翻牆躍樹,一出巷子,他便發現身後追的人越來越多了——各式各樣的人,都做著各自的偽裝,而在那青衣郎君一令之下,齊齊朝犯人們追來。




如此行徑,既隱秘,又大張旗鼓……莫非是開封府查案?!




江鷺畢竟和開封府有舊,發現對方是開封府的人後,也只能避而走之。




臨走前,他將賬簿塞入懷中;他停步在樹梢,回頭瞥了眼那留在深巷中的青衣郎君。




……奇怪。




開封府的酒囊飯桶們怎麼突然有了行動力?




此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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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中官差們齊齊追人,又有落後的人從後方追來,慚愧地向青衣郎君拱手行禮:




“葉推官,是我等無能……”




年輕郎君含笑,伸手止了他們無用的恭維話。




一眾人朝他請安:“葉推官今日剛回東京,便要如此忙碌。”




雨水淋漓,天地幽靜。




立在中間的青年郎君撐著傘,一步步朝巷外走。




今日清晨,開封府出京辦差的官員吏員回城,押解犯人入牢。他們得到線人通知,有江湖人在此聯絡,試圖劫獄。便有官員直接出手,先來捉拿這些大膽的江湖人。




而巷中這位親自監督他們辦差的官員——




便是今日和眾人一同回城的開封府左廳推官,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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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咚——”




“咚、咚、咚——”




城樓傳遞,吏員疾奔,城池間早就有的聯絡方式,在今日終於發揮出了作用。




葉白回城捉人,靠鼓聲傳遞信息,差遣大小官吏封閉一座座廂坊,將賊人逃跑的路線一點點朝中圈去。範圍越來越小,江湖人逃跑的機會越來越少。




這行動迅疾的追捕,同樣為江鷺帶去了很多麻煩。




他自然和那些想劫獄的江湖人不是一路,但他同樣不能被開封府捉到。




他暗自驚疑開封府今日的辦事效率不同往日,比那夜厲害很多……那位青衣郎君,莫不是……




“在那裡!”前方跑來一個官吏,一眼看到江鷺。




江鷺翻身,騰地翻入另一巷牆,再次失去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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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了那夜被張寂追捕的經歷,江鷺惡補了一把東京地形課,正為今日提供了方便。




江鷺知道一坊中大都是貴人居住的宅舍,便一心一意朝那裡奔去。身後追兵時有時無,雨水緩了他們的步伐,即使靠著鼓聲聯絡,他們也只能堪堪追到江鷺的一個背影。




江鷺進了新巷。




巷口停著一輛馬車,車伕已在備馬,眼見便要出行。




在那車伕進宅去通知主人時,江鷺翻入馬車中。他緊繃著精神,發現這車中座下有密箱,便毫不猶豫地躲入其中,蓋住箱蓋。




……如果運氣好,他就能跟著這貴人




的馬車,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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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廳堂中,姜循正一邊賞雨,一邊聽姜太傅的長篇大論。




姜太傅回頭,見她心不在焉,嚴厲目光落到她身上:“……你到底聽沒聽我在說什麼?”




姜循抬頭,漫聲:“你不就是說讓我當心阿婭,小心阿婭攀上賀家,在太子面前揚眉吐氣,影響我當未來太子妃嗎?”




姜太傅目光幽幽看她:“你覺得阿婭不是你的威脅?”




姜循輕笑一聲,低頭撫摸自己的裙邊墜子。




她不多說,只懶懶道:“爹,你還是關心章淞死後,杜一平上任,會對你在太子面前造成什麼影響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是想要太子妃之位,我拿給你就是了。”




姜太傅聞言怔忡半刻,手指著她:“我養你到大,在你眼裡,我便是賣女求榮之輩?我對你的所有教導,只是因為我看中那個太子妃?我……”




姜循起身:“好了爹,我去看下娘。我還要忙著回去對付你口中難纏的小阿婭,沒空聽你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