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27 章





與此同時,隔間的姜循亦在心中道出了那個名字:江鷺。




外廳中茶水汩汩,暮遜盯著世子的名字,腦海中忽然浮現那日雨中,江鷺和姜循一同入室的一幕。太子面無表情:“你已確定是武官所殺?”




張寂從來謹慎:“不確定……還在查。”




暮遜冷笑一聲,將茶盞重重砸向外,碎了一地。




暮遜:“那你就去查!”




暮遜偏頭看張寂,目中冰冷無比:“這些武官和那些舊皇派中大臣,是否有那麼一些人有點關聯?”




張寂眉目靜然。人如冰雪覆身,久久未語。




暮遜傾身:“張寂,你明白孤的意思嗎?這世上,每時每刻都在死人,你要為章淞伸張正義,孤給你機會,讓你傾盡全力去查兇。章淞年紀一大把了,他的死,是否應該死得有意義一些呢?”




無需暮遜多言,不管是外間的張寂,還是裡間的姜循,都明白暮遜真正想要的,是將章淞之死,扣給舊皇派。




太子希望他們壓倒舊皇




派,讓舊皇派無法推舉新的主考官上任。新的主考官,必須是太子這一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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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又與太子談了些事,她離開東宮乘坐車輦時,正看到御花園中,張寂面前站著十餘個衛士。




滿園春色正生,張寂長身如松,卻背影蕭瑟,孤獨。




那些衛士們惶然辯解:“指揮使,小的當天沒見過章侍郎,小的不認識章侍郎……”




“指揮使這麼威風,怎麼只會盯著我們這些小人物?”




張寂淡漠:“其餘武官,我自然會查。”




有人不服氣道:“那天禁苑中,會武功的,可不止我們。南康世子應該也會武功吧?你敢查他嗎?”




張寂平聲靜氣:“如果他身上有傷,如果他對章侍郎動手,我自然會查。”




他揚起銳眸,一步步朝前走,幽黑冷酷:“章侍郎是一條人命,為什麼沒人在乎?你們以為我不敢查嗎?”




衛士們一時被他氣勢所壓,怔怔退後了一步。




張寂冷聲:“來人,扒開他們衣服,查看他們身上是否有傷!”




……章淞領口有血,必來自於兇手。




張寂忽感覺到一道凝視目光,他偏過臉,正看到姜循放下簾子。




二人擦肩而過,互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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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於馬車中出宮的姜循,時而想著張寂所為,時而想著下雨那日黃昏,自己摸到的江鷺手上的血。




張寂會如太子所願嗎?




以姜循對那人的瞭解,恐怕不會。




張寂過於“正直”了,他不碰任何髒汙渾濁之事。




練兵是練兵,查案是查案,殺人是殺人。他奉行他信賴的一腔原則,他做著他認為正確的事。




他不算姜太傅的人,其實也不完全算太子的人。




紛擾渾濁的朝堂中,張寂知道其他人蠅營狗苟在做什麼,張寂只是不參與,不關心。




章淞之死……張寂即使查,也會是查真兇,而不會如暮遜所願,嫁禍他人。




這正是姜循厭惡張寂的緣故,卻也是姜循想拉攏張寂的緣故啊。




禁軍統帥啊……掌管兵權,多厲害的軍事統帥。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皇帝心安。




想成就大事,只靠文人的筆桿不夠,還需要兵權。而姜循恰恰認識張寂這一個手中有兵的人。




只是此人非要獨行幽冥夜,孤立獨木橋。此人眼中沒有她,也不願和她同行。




無妨。




白雪是無法在東京長存的,白雪有了其他顏色才漂亮。




姜循徐徐圖之,總有法子讓張寂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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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深夜,萬籟俱寂。




開封府的天牢中,多出了一位穿著官吏皂衣的青年。




他低著頭,和喝醉的其他小吏交班,提著燈,一間間查找這裡的牢獄。




有微光自天窗照入,落在青年的眉眼上。




他偶爾抬臉時,眉目昳麗—




—正是江鷺。




江鷺花了幾日時間,弄明白了開封府地牢結構。他膽大非常,給小吏們餵了酒,又和一個照人代班的小吏談好了條件。那小吏便把巡邏鑰匙給他,讓他在天牢中巡察一個時辰。




江鷺只有一個時辰找曹生的時間。




他想著章淞臨死前告訴他的話——




“曹生,在他家那事結束後,上面有人覺得他可憐,就給他謀了一個小職。官位不大,戶部的一個小吏,給人跑腿而已。但是他寫過《古今將軍論》那麼出名的文章,人人都認識他,那可不是好事。所以他改名換姓,改叫了喬世安。




“嘿,我知道這些,是因為我以前在戶部做過事……就是舊皇派和太子派打得不可開交,他們沒辦法,才把我調去禮部當這一次主考官的,誰想到啊……”




那時江鷺扣緊他脈搏:“重點。”




人死之際,已沒什麼不能說的。何況章淞知道的,確實不多。




章淞道:“那喬世安在戶部當小吏,卻是個不安分的。以前沒官職時他寫文章,現在為朝廷做事了,又膨脹起來,貪了墨,被朝廷給抓住咯。”




江鷺低聲:“貪墨?”




章淞對所有還活著的人都有一腔憤恨,急需有人去報復:“對!他想從戶部賬上斂財,以為戶部的人都是酒囊飯桶,都眼瞎嗎?孔家倒臺後,戶部上下把所有賬都重新翻了一遍……喬世安這個漏網之魚就被抓到了。




“現在啊,喬世安估計被抓在開封府的天牢裡,等著秋後問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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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夜,燈籠的光一晃,擦過薄薄紙片,照亮開封府天牢一方天地。




燈火照過之時,天牢最深處的一間牢房中,蜷縮在稻草堆上的一個髒汙男人伸手,擋住火光,啞聲罵:“不想活了啊?敢惹老子。”




他語氣暴躁,出口成髒,但“老子”二字卻說得有點彆扭,和尋常粗人不同。




於是,燈籠的光再次照了過來。




一道極清的年輕郎君聲如同貼著他耳一般:“曹生?”




粗糙骯髒的男人一個激靈,麻木的眼神中有什麼神色快速閃過。此地太暗,江鷺看不清楚,但男人抬起頭,看清了牢門外的小吏——




眉清目秀的江鷺,即使穿著小吏服,也因過於昂然,看著不像此間人。




男人眼中浮現迷惑。




江鷺抬高手中燈籠,靜靜地看著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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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鷺看清喬世安的同時,腦海中再一次記起那篇《古今將軍論》。




那篇文問世,傳遍天下,哪位武官不如臨大敵?




“自古百姓求安居樂業,將軍求戰死沙場。一場場戰爭鑄造將軍的功名與威望,卻和百姓有何關係?只有戰事減少,才是百姓所望。可若戰爭減少,那些藉助軍功立世的將軍們,恐怕心有不甘。天下戰亂始終不平,是否只是天災,而無人推波助瀾呢?




“自古將帥,成敗皆是戰。若想戰事不減少,將帥們必有所為。”




那篇文章,傳到建康,南康王長久不語,深思數日,憂慮朝堂是否會對江南海寇之亂,而生出猜忌。()




但朝堂的猜忌沒有到建康府,那猜忌,最終燒到的,是涼城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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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段二家本想乘勝追擊,將阿魯國徹底打退到玉門關外。但那篇文章出現後,兩位老將軍深思熟慮後,決定與阿魯國聯姻,用和談來避免戰爭,向朝廷表意示忠。




年少的阿魯國公主還沒嫁過來,一場大火便燒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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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江鷺凝望著喬世安。




他一步步朝前走,喬世安迷茫地看著他。




而在這時,後方窄道里傳來腳步聲,一個小吏奔跑著過來,笑嘻嘻:“小文,我來早一會兒,早早和你交班,你回去睡個美覺吧……你是誰?!”




甬道狹長黑魆,小吏語氣變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