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戰聲

遲疑了好久後，書生模樣的士兵無奈地說道：“我大概明白您想表達‘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豪邁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淒涼，但您引經據典時太有畫面感了。”

“你好煩啊！能聽得懂就不要嘰嘰歪歪了！反正……吃人的滋味和被人吃的滋味總歸是不一樣的吧？”章魚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的確如此。”看樣子，這個士兵也似乎想通了什麼，只聽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多謝大人為我解惑。”

“咦，這麼快就說服了嗎？”章魚目露困惑。

然而就在此時，她的耳畔響起了一陣低沉而悠遠的嗚嗚聲。如同遠古的呼喊穿透了時光的屏障，激盪起人們內心深處潛藏的血性。一時間，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他們每個人都似乎被這號角聲所吸引，彷彿在等待著某種宿命的降臨。

集結的號角已然吹響，她無法繼續在此耽擱。即使章魚還想多問一兩個問題，但此時此刻她也不得不朝著城頭的方向飛快奔去。

*

號角聲傳的很遠，即使身處禁城層層高牆之中，仍能聽得一清二楚。

嚴啟珏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中，此刻，所有隨侍之人都被他打發了出去，獨留他一人在此。

日前他曾經問過章魚未來能否改變，當時章魚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所以這也代表一切都有可能發生變動，包括此戰結局。

儘管他一再告訴自己，這次他們有著更充足的準備，更多的糧草，自東方和南方而來的援軍也將在較前世更早的時間點到達京城。

但是他依舊無法剋制住自己滿溢而出的擔憂。

在空寂的大殿中，嚴啟珏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

玄武門前，庾和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士兵的面龐，這些或年輕或老邁的士兵與曾經京師三營的精銳相差甚遠。

他們缺乏經驗，缺乏訓練，缺乏力量。甚至其中不少人在十幾天前，都未曾碰過哪怕一次兵刃。

但他們還是站在了這裡。以信念，以勇氣，以不甘淪為亡國奴的意志。

庾和仰頭看向陰雲密佈的天空，以一種極為鄭重的語氣開口道：“願奉武運之方昌，佑大昭山河萬代。”

他的話音擲地有聲。

*

青龍門處，楚國公站在城牆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遠處黑壓壓的剌戎軍隊，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穆繇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他手中的寒星劍此刻正緩緩出鞘，通體玄色的長劍閃爍著令人心驚的寒芒。

離他不遠處的章魚則慢慢翻著前任定北侯留下的一本封面上以大而友善的字體寫著“不要驚慌”幾字的厚厚筆記本，開始逐字逐句地默讀，一個字都沒有差。

確定背熟後，齊月明將板磚一樣厚重的筆記重新藏進袖子裡，而後她開始對戍衛青龍門的軍士們做最後的戰前動員講話。

“這裡住著我們的人民，我們的家人！這裡是大昭世世代代的土地，我們絕不拱手相讓！大昭雖然遼闊廣大，但我們已無路可退！因為我們的背後，就是莫斯科！”章魚一腳重重地踏在石階之上，高高舉起手中的長槍，“烏拉！”

講話結束，共計五句話，剛過六十個字。

或許是因為這句短促的“烏拉”太燃了，儘管不知道其到底有什麼含義，但鋪天蓋地的士兵們受定北侯如此豪邁的姿態感染，也忍不住揮舞拳頭一齊高呼。

“烏拉！”

“烏拉！”

“烏拉！”

一波波的呼聲，似恆古松濤，又如滔天駭浪，久久迴盪在青龍門堅固的城牆之上。

排山倒海，震耳欲聾。

“所以您口中的‘莫斯科’到底是指什麼？”齊十五猶豫了片刻，還是沒忍住附在齊月明的耳邊悄悄問道。

“不知道，但我哥肯定知道，畢竟這是他寫的。”章魚理所當然地給出了回答，“你要是真的好奇，有空我會問問他的。”

“要不您還是別問了吧，算我求求您了……”齊十五看了表情認真到不似作偽的定北侯一眼，不由地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