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交心

“在一個月前，情況確實是這樣。”嚴啟珏低頭看著因戰力相差過大而使得局勢幾乎呈現一邊倒的沙盤，輕聲回答。

當即，梁王無奈地苦笑出聲，“原來如此，誰能想到如今京城內情形竟如此危急，屬實令人震驚。”

幾人同時沉默。

一時間，寂靜的大殿中，唯有不同顏色的旗子被幾人一次次插拔，不斷更迭位置。象徵著剌戎的黑色旗子一次又一次朝著城頭髮動進攻。

又過了一會，顏墨青看了看一臉嚴肅的庾和，又看向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嚴啟珏，他突然開口問道：“敢問當今京城內部可有人趁機作亂？城中又有哪些可用之人？”

“並不樂觀。”庾和無奈，“不少人對此戰能否取勝，呈悲觀想法。”

而嚴啟珏聽到此言後，同樣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凝視著沙盤上交織在一起的各色旗子，一時間，竟又想起記憶裡逐漸模糊的前世。

那時，混入城中的剌戎奸細四處滋事，引得民心惶惶，有關嚴氏一族早已棄城而逃的消息甚囂塵上。

畢竟正統的皇帝在北狩這個不爭的事實早已傳開，此消息一出，哪怕是曾經堅信“大昭早就贏麻了”、“大昭一個普通佃農吃的比剌戎王族還要好”、“要警惕剌戎打牌”之類的忠良讀書人也突兀地改了口風。

他們將自己的口頭禪換成了“都可以（和）談，有什麼不能（和）談的？”

直至那場佈置倉促的登基大典和禮畢後披甲出現在禁城城頭的嚴啟珏用行動打破了這愈演愈烈的謠言。

但與那些力挽狂瀾名垂青史的英雄人物不同，嚴啟珏承認，自己當時很害怕。

當他在庾和的陪伴下登上城頭之時，每邁出一步，都彷彿揹負著整座山的重量，無形的重壓令他幾乎喘不過來氣。

當第一次有那麼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之際，嚴啟珏甚至能感受到，自己開口說話的聲音都在抖。

他從小就不是什麼膽子大的人，只是嚴啟珏知道，事已至此，自己絕不能畏畏縮縮地逃走，那樣太可笑了。

正值國家生死存亡之際，他身為皇族，豈能貪生苟活？

舟有舵，國有君。

舵手若棄舟，舟豈能不覆？君主苟以身退，則其國勢將瓦解。

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想必九泉下的母親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因為就連嚴啟珏自己也不會原諒這一幕的出現。

當時嚴啟珏最悲觀的想法是，如果剌戎之軍真的攻下京城，他起碼可以在最後時刻選擇自戕，免得讓那群北狄人以為，太祖的血脈淨是些貪生怕死的廢物。

在這個念頭的支持下，他提心吊膽地度過了一日又一日。此期間，他一直緊緊地握著藏在袖中的短刀刀柄，就連睡覺時，都片刻不敢鬆開。

以至於過了幾日，庾和遣人進宮，並告知他剌戎軍隊已敗退的消息時，嚴啟珏都難以升騰出什麼真實感。

*

庾和準備向遠道而來的顏墨青繼續詳細介紹京城內的各方形勢，偏生此時殿中又來了人，說兵部傳來了新的急報，需尚書親赴處理。

見此，庾和行了一禮後便匆匆告退，快步趕往兵部的輪值房。自闞家堡之敗的消息傳來後，這位兵部尚書每晚夜宿於此，已經一連幾日不曾回過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