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鳴水縣新來的縣令是個年輕人,姓鄭,單名一個碩。

與方問黎同歲,且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早年方問黎去江陽府遊學時,才十五的年紀已經是秀才加身,更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他與那群同窗一樣,久聞其大名,那次聽說他來也去圍觀過。

不過那時的方問黎孤僻不與人往來,而鄭碩也只是個還未下過場的普通學子。

面對這種人,只心中敬仰,並未有勇氣與他攀談。

只是時過境遷,曾今敬仰之人站在堂下,自己早已經官袍加身。

他不禁感慨世事難料,但也更覺可惜。

……

烈日灼眼,野外的景物被熱浪扭曲。馬車駛過乾燥的土路,掀起滾滾塵埃。

秦樁被帶上了縣衙。

當看到被壓跪在堂中的秦天闕時,他直接腿一軟。

再見到邊上站著的一臉冷色的方問黎,更是兩眼一黑。

驚堂木一拍。

秦樁一個哆嗦,腿軟得直接跪了下去。

他躬著背趴伏在地,顫聲道:“寶瓶村裡正秦樁,拜見青天大老爺。”

早在里正來之前,堂上已經問過一輪。

證人帶了幾l個,無一例外,都證明是秦天闕先惹事。

但秦天闕咬死了秦家與陶家有罅隙,有寶瓶村裡正可作證。並道方才他醉了酒,且陶青魚是故意激怒他方便他下黑手,拒不畫押。

如此,只能再叫人來。

如今證人已道,鄭碩問:“秦樁你可知,叫你來所謂何事?”

“不知。”

“那本官問你,可識得你身側那人?”

“認識,認識!”

秦樁見秦天闕看來,那眼神中透著威脅。他心裡苦澀,只道是秦家還沒給他幫忙,這會兒就惹了一身騷。

“那他家可與你寶瓶村陶家有矛盾?”

“這……”

方問黎看著秦樁猶豫不決,眼神淡漠。

“說便是!”鄭碩沉聲道。

秦樁飛快看了一眼方問黎,閉眼咬牙道:“不知!”

鄭碩何嘗看不出來這個秦樁是來和稀泥的。

他氣勢一盛。

“你身為里正,村中事事經手,到底是知還是不知?有還是沒有?!”

秦樁往地上一趴,欲哭無淚。

“我、我……”

說哪個都會得罪一方,秦員外出於秦家宗族,是一家。方問黎是舉人,已經可以授官,以後前途無量。

叫他、叫他如何說!

還是不知吧,不知最多在大老爺這裡落下個失職之名……應當對此次里正換任影響不大。

“我真的不知!”

“好。”

“秦天闕,你可聽見了?”

里正大駭。

他抬頭,見身側秦天闕一臉恨恨, 如遭榔頭一擊。

難道是秦天闕讓他來的!

那豈不是……那豈不是既給縣令落下個不好的印象, 還得罪了一邊!

完了!

完了啊!

秦樁顫顫巍巍,挖金那會折騰過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

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爹!”

……

“如此,事情已經明瞭。秦天闕,你該畫押了吧。”

“我不!本少爺沒罪!沒罪!”

陶青魚站在方問黎身側,冷言看著人掙扎。

來縣衙之前,他還以為秦天闕因當街鬥毆最多被判個幾l天,但他家相公直接將事情拔高到他藐視王法,當街強搶民……

嗯,舉人夫郎。

這樣一來,搶人與舉人夫郎的身份一疊加,不坐他個一兩年牢是不行的。

最後,陶青魚看著人被按頭花了押。

而唯一有希望救秦天闕的,只有他那員外爹了。

*

出衙門時,天空似遺落半張畫卷。

火燒雲紅得熱烈,燒得狂野。

遙遠的另一邊,銀月似金魚翹著尾巴,悄然爬上了群山之巔。

“小爹爹、三叔、小三叔。”陶青魚一出來便被方霧整個抱住。

陶青魚嗅著他小爹爹身上的茉莉香,啞聲道:“沒事,您別擔心。”

“還好從流當時跟你在一塊兒。”

方霧說著眼眶就紅了。

陶青魚忙哄他:“就是不在一塊兒我也能打得過。”

方霧氣得拍了他一下。

“給我收了這種想法,能跑就跑。”

“是是是,下次就跑。”

“呸呸呸!沒有下次。”楊鵲虎著個娃娃臉道。

陶青魚一手拉一個,笑著賣乖道:“好了!你們也別擔心了。跟我一起回小院,今晚在縣裡歇。”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

方霧道:“不成,你爺奶他們還在家等著。”

楊鵲也點頭道:“是,家裡牲畜還得照看。”

三叔拍拍方問黎肩膀,說了今天第一句話:“你跟從流好好的,我們走了。”

方問黎道:“那我讓阿修送你們。”

“行。”方霧叮囑,“從流,好好看著哥兒。”

方問黎道:“我知道,岳父放心。”

幾l人匆匆來,又匆匆回。陶青魚站在原地,沮喪垂頭。

“又讓他們擔心了。”

方問黎揉揉哥兒髮絲道:“也不是夫郎故意的。”

“可不是。”周令宜走上前來。

他剛給秦樁扎醒,秦家人立馬將他扶著上馬車,隨後忙不迭地離開這地兒。

周令宜道:“去我家?”

“我爹孃聽說了你倆的事兒,做了飯給你們壓壓驚。”

“小魚!”秦竹從周令宜身後鑽出來,吧唧一下貼在陶青魚身上。

陶青魚回抱住秦竹,累得往他肩膀上一靠。

“你怎麼來了?”

“相公沒回家,公婆又說你們出事了,我過來看看。”

方問黎跟周令宜對視一眼,各自將自個兒的夫郎拉到身邊。

“飯我們就……”

“可別著急說!我生辰,不得小聚一下?”

方問黎捏著哥兒掌心的軟肉,淡聲道:“還沒到七月。”

周令宜揚起笑。

可喜可賀,方從流這個冷心冷情的人居然記得他生辰。

不過可轉瞬又垮了臉。

他娘可是真的做了一桌好菜等著的。人帶不回去,他又得挨訓。

他眼珠微動,手輕輕碰了碰自己夫郎。

秦竹眼睛一亮,頓時靠過去抱住陶青魚的手臂就搖。“去嘛去嘛,小魚我們都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阿竹。”陶青魚為難。

“小魚~”

陶青魚看向方問黎。

方問黎瞥了周令宜一眼。

周令宜望天望地,就是不看方問黎。

方問黎只得道:“去。”

“哈哈哈哈,走走走!今晚咱不醉不歸!”周令宜長臂一挎,勾著秦竹的脖子將人帶回身邊。

秦竹也笑得兩眼彎彎,仰頭看他。

周令宜捏了捏秦竹傻笑的小臉。

這哥兒,剛剛還可憐巴巴擔心他爺,現在就撇下心思,又樂呵上了。

心真大。

*

方問黎帶著陶青魚到周家,去時還順帶在街上買了些禮品。

一進門,周令宜的爹孃立馬迎來。

說了幾l句話,周家人就招呼著落座。

陶青魚本來是安靜坐在方問黎身邊,吃著他面前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