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中酒 作品

57.嫌貧愛富的黑月光(6)

    咴聲陣陣, 水鵲抬眼的時候,只看見馬蹄在日光底下揚起四散的煙塵。

    他扭頭問齊朝槿“那個是不是崔三公子”

    水鵲依稀感覺那駿馬上的暗藍羅衫背影有些眼熟。

    還有其餘幾個人他就沒印象了。

    齊朝槿往遠看,青年們打馬過, 向山中去了, 多半是尋消遣。

    他淡聲應“嗯。”

    水鵲多少有些好奇,“他們家中都蓄馬的嗎”

    齊朝槿雖說不是和崔三一個圈子的, 但因為是同窗,對他們也略有耳聞。

    他搖頭,“應當是借崔家的。”

    大融的馬匹多產自北方, 或是與胡夷人茶馬互市, 東南、江南一帶鮮少產馬,普通人家是買不起馬的,出行乘驢的多,就是騎馬也多是租賃而來。

    其餘幾個要麼是縣衙官吏之子,要麼是縣令幕僚之子, 家中養馬雖然不奇怪,但方才那些人騎的都是媲美戰馬的良驥, 和普通馬又有不同, 一匹馬價格不下數百兩銀。

    除了崔三,長州縣倒還沒有人手筆這麼大方。

    水鵲嘀咕了一聲“我還沒有騎過馬”

    他頭一次見到和古裝劇裡那樣的縱馬畫面,便感覺有幾分新鮮。

    他說得小聲,齊朝槿還是把話語捕捉到了耳中, 半闔眼,編織著手中的荊條籬笆。

    寶寶, 你皮膚那麼嫩,就是再好的馬鞍,到時候還不是會磨得腿根紅紅

    監察者01逗他。

    水鵲抿了抿唇, 不贊同地道你別說話了,我哪有那麼嬌氣,你是對我有偏見。

    監察者一哂,不作答覆。

    他那細皮嫩肉的,就是把先前那個粗野莽夫當馬騎一騎,也會給一身的粗麻衣弄傷了,要讓人按著膝頭不得掙脫,大腿根顫顫地上藥去。

    齊朝槿的田假只有一個月,晃眼過了半月有餘,他日日作畫抄書,還抽空為人書寫田地買賣契約,勻下來一日能賺五六百錢,帶著十貫錢再去成衣鋪時,夥計卻告訴他當日早有人將那輕煙羅衣衫買走了。

    齊朝槿想買輕煙羅仿著製衣。

    可一匹輕煙羅約得十三貫,夥計便推薦他一匹幽州產的閏羅,每匹折四貫,也是不錯之選了。

    過十幾日就要轉秋,一匹閏羅正好製作秋天的衣衫。

    從前有夏九九的說法,不過到大融朝已經不時興了,但仍然講究三伏天。

    現下是夏至過後的第四個庚日,中伏,青河村家家戶戶互相贈送了消暑藥餌。

    齊朝槿見水鵲熱得扇子不離手,便說今日不畫扇面了,帶水鵲到長街坊市去吃涼粉,之後可以到消夏灣去看荷花。

    時下巷陌市口,橋門市井,皆是叫賣著漉梨漿、木瓜汁、滷梅水、紅茶水、細索涼粉素籤,沿街挑擔的貨物也多是蕉扇、蒲鞋、草蓆、藤枕。

    皎陽似火,齊朝槿撐著青布傘,傘面傾斜到水鵲那邊,街巷人流旺盛,他牽著水鵲的手好不讓人走散了。

    先前的雪青小綾縫製成褙子,湖縐遊鱗紋,本來就神清骨秀的小郎君,瞧著整個人都清清涼涼的,穿行遊人當中實在吸睛。

    穿過了長街,沿著河岸走,都是擔夫小販,還有往來與河港叫賣的載瓜小舟,浮瓜沉李,熏風徐來。

    水鵲端著碗冰梅子,他到這個世界很久沒吃上西瓜了,就同齊朝槿說讓他去和小舟上的農家買瓜。

    河岸邊許多人招手,載瓜小舟搖著槳過來,日頭大,齊朝槿買瓜得排隊等上一會兒,就叫水鵲到稍遠些河邊的涼亭裡等。

    亭榭面水,旁邊楊柳依依,算是柳蔭深處,因此涼快許多。

    水鵲坐在亭子裡,只能看到遠處人潮中齊朝槿的背影。

    褐衣的男人走進來,摘下笠帽,也許是曬得慌,他的吐息粗重,汗流浹背,沾溼了布料就浮現出溝壑起伏的背脊來。

    他不是來納涼的。

    一碗荔枝膏水,遞到水鵲面前。

    “烏淳”水鵲疑惑地問他,“你今日得閒來消暑嗎”

    他平日裡看這個人不論寒暑晴雨,都往山裡鑽,從沒見過他有什麼別的消遣。

    還以為這人不知道冷熱呢

    烏淳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非得等水鵲接過了荔枝膏水,才啞聲開口“剛打的,趁涼,喝。”

    水鵲早習慣了他寡言少語、一個字一個字冒的說話風格,可能最近和水鵲說話還算說多了,烏淳的口音改善許多,起碼沒有之前那樣,一聽就是胡人的口音。

    但人家一看他的高鼻鷹目,就知道不是純血的大融人。

    水鵲方才楊梅吃多了,嘴裡正酸澀,荔枝膏水一化,甜的正好。

    烏淳直勾勾地盯著他啜飲,喉頭緊了緊,乾燥的唇翕張,“齊二給你買了酸梅子,牽你了。”

    水鵲“嗯”

    怎麼突然說起了齊朝槿

    水鵲迷茫地抬眼看他。

    烏淳一張臉沒什麼表情,木木的,但一字一頓地道“你喝了我買的荔枝膏水,手合該也給我牽一牽。”

    他明明聽過眼前人和齊二說過心悅,知道這兩人關係不一般,勝似一對璧人,卻趁齊朝槿為人買西瓜的功夫,來送殷勤要牽小郎君的手。

    烏淳知道這在大融的社會中應當是不正當的行為,但一來這兩人還沒成婚,二來胡人那邊還有兄弟共妻的風俗,大多不注重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