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物 作品
第 30 章 第30回
“姑娘。”
亭子外,忽然有人喚了一聲。
來的是李老夫人跟前的婢女茜雲。
“我在這兒呢。”李蘅看過去,答應了茜雲一聲,扭頭朝著趙昱道:“我還有事,你回去吧。”
茜雲來得巧,她正好趁此機會打發了趙昱。
“你先去,我在這等你。”趙昱淡淡回她。
他是來接她的,自然要等她回來將話說清楚。
李蘅沒理會他,轉身走出了亭子。
茜雲上前小聲與她稟報了。
李蘅點點頭,隨著她往前走。
沈肆正等在亭子外,見到她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端得是清潤無害,討喜極了:“姐姐。”
“我去一趟祖母那裡。”李蘅含笑與他說了一聲。
“好。”沈肆點頭,甜甜地叮囑她:“姐姐走好。”
李蘅應了一聲,笑著去了。
沈肆真是無愧於三千兩一個月的高價,言行舉止看著就叫人如沐春風。
看了沈肆,她不想再看趙昱一眼,趙昱成日裡
()冷著一張臉,好像天生不會笑。
沈肆含笑目送著李蘅遠去了,轉頭看向亭子裡的趙昱,目光瞬間變了,陰鷙且滿是戾氣。
他流落在外多年,回上京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查探李蘅的動向。當然知道李蘅嫁給了趙昱。
李蘅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趙昱得到了她,卻不知道珍惜呵護她,讓她在武安侯府那個狼窩裡吃盡了苦頭,還好意思找上門來。
趙昱自然能察覺到沈肆的不善,他又豈會懼怕?
他單手負於身後,一手搭在腰帶處,從涼亭裡走出來,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眸色凜冽地睥睨著沈肆。
“你是誰?接近我妻子,有什麼目的?”
他冷聲質問。
沈肆穿的花枝招展的,起初他也以為,沈肆只是個空有皮囊的小倌,並未將沈肆放在眼裡。
但從沈肆第一次用挑釁的眼神看他,他便察覺到眼前這個人不簡單。
“你妻子?”沈肆哈哈一笑:“真是大言不慚,我怎麼聽姐姐說已經和你和離了?”
他還得謝謝趙昱,要不是趙昱不懂得珍惜李蘅,他也沒這樣的機會和李蘅坐在一起。
“不許叫她‘姐姐’!”趙昱氣怒,面上常年維持的冷漠在這一刻裂開了。
他動了怒。
“你說不許就不許?”沈肆冷了顏色,抬步踏上臺階,毫無懼色的與他對視。
趙昱皺眉,正要再說話。
沈肆忽然毫無徵兆的,一個掃堂腿,朝他雙腿而來。
趙昱自幼習武,反應極快,瞬間撤回一步,躲開沈肆的攻擊後,即刻便飛起一腳,直衝著沈肆的面門。
他來時就看沈肆不順眼,加上他與李蘅說話,沈肆一直在邊上挑唆拱火。若非顧及涵養,他早對沈肆出手了。
這會兒沈肆先動手,他正求之不得。
沈肆身子後仰,躲過他的攻擊,衝將上去,拳頭直對他腰身砸過去。
趙昱毫不示弱,大掌拍向他面門。
兩人竟這樣你來我往,動起手來。
約莫一刻鐘,沈肆唇角處帶著青紫,被趙昱以雙肘鎖在了地上。
沈肆小時候流落在外,功夫算是半路學藝,自然比不得從小習武的趙昱,能在趙昱手底下堅持這麼久,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衣衫凌亂,喘著粗氣,眼底有暗紅的血絲,看著上方的趙昱,語氣輕慢:“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比起他是狼狽,趙昱顯得從容許多,身體都沒接觸地面,只是俯身站著,用手肘壓著沈肆脖梗。但他兩夜沒睡,此刻面上也有憔悴之色。他睨著沈肆冷聲道:“不要再糾纏李蘅。”
“好。”沈肆很乾脆的答應了。
乾脆到讓趙昱心底驚訝。
“我都答應你了,你鬆開我啊?”沈肆挑眉。
趙昱不喜與人多糾纏,見他服氣了,當即鬆開他,預備站起身來。
可他才鬆開沈肆,
還未來得及站直身子,躺在地上沈肆忽然屈起腿猛地往上一頂,直接偷襲,膝蓋頂向趙昱的要害之處。
趙昱禍害了他的心尖尖,讓他心愛的人受了那麼多的苦,他巴不得趙昱再不能人道,斷子絕孫。
趙昱機敏,雖然毫無防備,但身體已然本能的作出反應,往後躍了一步,堪堪躲過他的偷襲。
沈肆一咕嚕爬起身來,拍著手上的塵土:“可惜了。()”
無恥。?[(()”趙昱怒斥。
二人一言不合,又打了起來。
沈肆瞥見迤邐的身影自遠處而來,立刻賣了個破綻。
趙昱不知李蘅來了,一肘將他擊翻在地,長腿往前一跨,便要再次制住他。
沈肆躺在地上,朝李蘅驚恐地大喊:“姐姐,救命,侯爺說要打死我……”
李蘅尚未進亭子,便瞧見趙昱將沈肆打翻在地,還要上去動手。
她緊走幾步上前,扯著趙昱的袖子將他拉開,俯身去扶沈肆。
趙昱見她看都不看自己一樣,心中有些不安,下意識解釋道:“是他先動的手,且故意如此,好博得你的同情。”
他擰眉掃了沈肆一眼,奸詐小人!
“沈肆,你沒事吧?”李蘅不理趙昱,替沈肆拍打著身上的灰塵,關切地詢問沈肆。
她很清楚趙昱所說的就是真相,是沈肆先動的手,因為趙昱從來不會撒謊。
但她就是不想搭理趙昱。
“應該沒有大礙。”沈肆順著她的動作起身,衣裳又髒又凌亂,琥珀色的眸子裡都是控訴,看向趙昱:“姐姐,他好凶啊。”
旋即又慶幸道:“幸好姐姐和他和離了。”
趙昱被他氣得胸膛微微起伏,抬手拽過李蘅:“隨我回家去。”
李蘅給別人拍打身上的塵土,這情景他一刻也看不下去!
“武安侯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李蘅掙脫他的大掌,黛眉皺起:“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和離了。
從我離開武安侯府那一日起,我就不是你的妻子了。
還請侯爺自重,日後不要再來糾纏於我。”
去祖母那裡走了一趟,她身上的酒氣散了些,這會兒清醒無比。
她不想再和趙昱、和武安侯府有任何牽扯,更不想在和離這件事少浪費精力。
所以,話要說的決絕。
趙昱是什麼樣的心性?心高氣傲,自以為是。她已經把話說的這麼難聽了,趙昱必然忍受不了。
果然,趙昱狹長烏濃的眸子陰沉下來,冷冽的目光攝人心魄。
他手握成拳,指甲掐著自己的手心,雙手骨節一片蒼白。
他不明白,從前與他那樣要好的人,怎麼會變得這樣快?
明明前日晚上她還……
想到之前,再看看眼下,他呼吸都窒了一下,但還是站在原地,緊抿唇瓣沒有離開。
李蘅見他沒有如自己所料的被氣走,定了定神,挺直了脊
()背,嘲弄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很詫異?覺得我怎麼變成了這樣?和你所認識的我大不相同?
明明前天還好好的,溫良恭儉讓,堪稱上京主母典範。今日便如此不守規矩,穿著這樣你認為不得體的衣裳,和南風館的小廝做著有傷風化的事。
還對你張牙舞爪,伶牙俐齒,不聽你的話。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找不到半點從前的影子?”
趙昱看著她,一言不發。
“你詫異,是因為你不瞭解我。你不瞭解我,是因為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你從來沒有打聽過我的過去,也不在乎我在你府上過著是什麼樣的生活。”
李蘅輕輕一笑,走過去在桌邊坐了下來,沒了厚重的衣裳,莊重的姿態,她隨意走路也儀態萬方。
趙昱依舊看著她不說話。
李蘅倚著桌子,姿態閒適:“我之所以是你所見到的這樣,是因為,我本來就是這樣。
在沒有嫁給你之前,我過的就是這樣的,打馬過街,鬥雞走狗,吃酒玩樂。
我喜歡這樣的生活。誰要跟你回去,繼續過那種勾心鬥角、小心翼翼、暗無天日子?除非我是癔症了。”
這一下,說的夠清楚了吧?趙昱該走了吧?
她笑看著趙昱。
趙昱僵了片刻,啟唇道:“我知道你受很大的委屈,娘和大嫂她們那邊,我以後會好好約束,必不叫你再受任何委屈。”
這三年,李蘅辛苦了。她使小性子也是應當的。
他是兒郎,是丈夫,該包容她。何況,是他家先對不起李蘅的。隨便李蘅說什麼,他都不該生氣。
他想李蘅跟他回家。
“趙昱,你怎麼還不明白呢?”李蘅單手托腮,微笑著望他:“我根本不是你想要的那種溫柔賢淑的大家夫人,現在的我才是真實的我。
再說,你真的覺得我們和離這件事情,都是你娘和你大嫂她們的錯嗎?
你呢?
罪魁禍首,難道不是你嗎?
你在邊關也就罷了,回來這麼幾日了,你娘怎麼對我的你心裡沒數?她盤算著讓我給林嫿騰位置多久了,你心裡沒數嗎?她跟你都提了好幾次了吧?
你大嫂,三番五次要將孩子丟給我,都找到你面前了,你拿她如何了?
還有你妹妹,連我的聘禮都打主意,我不信你一概不知。
趙昱,你是眼盲心瞎還是耳聾?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你為我做過什麼嗎?
我們兩個人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難道不是因為你的不作為嗎?你怎麼還有臉面來,讓我跟你回那個火坑去?”
她本不想和趙昱說這麼多廢話。
但是趙昱不識趣,居然還妄想讓她再回武安侯府,那她就淺淺說幾句,讓趙昱知道知道他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趙昱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李蘅再次出言。
趙昱看著她,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
出來。面色鐵青,有些頹然,默默轉身往外去了。
子舒等在遠處,看到趙昱過來迎了上去:“侯爺……”
趙昱沒理會他,繼續往前走。
“這些水果……”子舒不知道該怎麼安排。
趙昱依然沒有理會他,只是往外走。
子舒回頭看了一眼,只好提著那些水果,跟了上去。
李蘅瞥了一眼趙昱離去的背影,心中也隱有酸澀。
做了三年夫妻,要說一點感情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就算養只阿貓阿狗,也會生出感情,更何況是親密無間的夫妻?
但她和趙昱,已經不可能了。
她收回目光,很快便將心底的酸澀壓了下去。她是個乾脆的人,下定了決心的事情,便絕無更改的可能。
更何況,趙昱也沒有什麼能讓她更改變心意的籌碼。
“姐姐……”沈肆走過去,偏頭打量她:“你別難過。”
他悄悄打量著李蘅的神色,想知道李蘅心裡對趙昱到底有沒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