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換盞 作品

第6章 延熹

 兩個人都是隻買得起綠皮火車票的人,十個小時的硬座,對於項逢這種睡過街邊的人當然不算什麼。哦,對於祝留這種對物質條件沒什麼要求的人,也不算什麼。

 火車還沒開,項逢忙前忙後,一口一個大哥,終於如願坐到了祝留旁邊。祝留看著項逢額角滴著汗,把自己放在膝前的箱子搬到了上面。當他把揹包摘下的時候,祝留看到他後背氤氳的溼痕,不知怎麼的,祝留想起兒時哭泣時抱著的枕頭。她還記得那枕套的舊巴巴的顏色,和洗散了的蕾絲邊。

 祝留從牛仔褲的口袋裡取出一塊皺巴巴的手帕紙,遞了過去。項逢接過,笑了一下。沒說謝謝。從最初到最後,他們都沒對彼此說過謝謝。

 項逢坐在祝留身邊,兩個人捱得很近,交換著體溫,也無聲交換著註定不會說出口的心事。

 延熹,延者續也,熹者明也。延熹大學作為一座有近百年曆史的學校,近些年來雖已不如舊時光景,但在延城人心裡終歸是覺著親近的。校裡校外的界限並不那麼分明,學校就像一個小區一樣。一眼望過去,每棟樓都舊舊的,像卸了脂粉的臉。項逢提著祝留的行李箱,從校門口向前望,一臉的嫌棄。

 “這也叫大學?分明就是個校區嘛,還是快拆遷的。早知道這樣,我最後一年還不如繼續浪呢。”項逢每次說話都看著祝留,祝留有時也能配合著說兩句。當然,純扯皮的那種除外。

 其實祝留明白項逢不是那種話很多的男孩子,只是遷就著自己罷了。項逢就不這麼想了,項逢覺得自己心裡還有很多話沒說出來呢。

 此刻祝留就沒理他,往前走,沒停留。校門口有新生和家長合影,還有即將開始四年異地生活的情侶攜手散步。推著賣烤冷麵、雞蛋仔的小推車的大叔大媽們忙得不亦樂乎,摘手套,收錢,戴手套,然後再摘手套。這一連串動作看似麻煩,卻必不可少,還得舉高點讓學生們看到才好。路邊坐著賣桃子的阿姨,也不管學生們買不買,只要他們在簍子前面站幾秒,就一個勁兒地搓動著手指把塑料袋子往出遞。

 “哎,祝留,你回頭。”項逢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他每次喊她名字的時候連尾音裡都帶著笑。

 “無不無聊,走啦。”祝留沒回頭,步子也沒放緩。

 “祝留,你回頭。”

 祝留沒回頭,但步子放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