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直到底下歡呼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他方才緩緩回頭,朝下方看了一眼。




第一眼便看到了人群邊緣外的柳善善。




冷意從他的臉上消散,男子臉上的神色重新變得溫和,他彎著眼睛,似是朝她微微笑了笑。




方才覆滿心臟的陌生感,瞬間因為這個笑臉而冰消雪融。




她也下意識傻笑了下。




解決完水魔妖的師父,很快便回到了地上。




劍修弟子,以及眾尊者、長老,紛紛誠惶誠躬身迎接他,連向來看他不順眼的梵劍尊者這時候都將腦袋埋得低低的。




接下來的便是些恭維奉承阿諛諂媚的話。




例如,感慨那水魔妖有多可怖,誇無劍尊者有多厲害,比之前前幾年進步有多神速。




例如,說若非他,水魔妖此次現世,必然要造成大量傷亡。




再順便扯上了昨日的事情,說他們不該以靈根論資質,無劍尊者這般厲害,他的小徒弟無論如何也不會差——得嘞,順帶著把他徒弟的小馬屁也拍了。




柳善善在不遠處站著,兩隻耳朵蹭著聽了幾句,也不知道為何,明明看他們都表現得很敬重,可她卻下意識覺得虛偽得不行。




師父似乎也不太喜歡應付他們。




但他向來性子和善,雖回應得平平淡淡,不冷不熱,臉上卻始終保持著溫和的笑容。




她在一旁,看著看著,回憶起方才只聞聲不見影的戰鬥,終於反應遲鈍地亢奮了起來。




看見了沒,這麼大個無劍尊者,嘿嘿。




她的,師父!




那邊,眾長老尊者,表現得像是自己親自打敗了水魔妖一般,其中幾個滿頭白髮的老頭子,看神情像是比師父的還要激動興奮,沒聊兩句,便說要在晚上辦一場宴席慶祝。




柳善善:?




慶祝什麼,慶祝他們又成功活過了一天嗎?




好在,師父對這些場合並不感興趣。




聽見宴席二字,當即蹙了蹙眉,委婉拒絕了。




而長老那邊,似乎也完全不介意,聽見這話,連忙誠惶誠恐道:“是是是,尊者方才必然消耗太多,不宜過多勞累,是該回去好好歇息了。”




待得眾人皆散去,這場漫長且無聊的一對多談話才終止。




可師父仍舊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作。




柳善善看他神情,以為他在想事情,便安安靜靜在一旁等著他。




可好半晌,也沒見他有動作,不由便覺得奇怪。




她探腦袋,出聲:“師




父?()”




聽到聲音,師父緩緩抬起微垂的濃密眼睫,看了她一眼,朝她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容。




然後:何事??()?[()”




柳善善:“?!”




何事什麼何事,你該不會打算在這裡站到天荒地老吧!




她在心裡震怒,面上卻仍是乖乖巧巧小徒弟模樣,禮貌詢問:“師父,咱們不回去嗎?”




他像是這才反應過來,愣了下,然後“哦”了兩聲,臉上難得出現了點不好意思。




“是該回去了。”




看他這不緊不慢、彷彿腦袋裡少了什麼東西的模樣,柳善善心內無奈呼了口氣,伸手想去拉他。卻意外忽然發現,師父臉上的氣色,和往日比起來,似是有些許不一樣。




柳善善剛覺不對勁,便見——




見她望過來,他似是勉力抬眸朝她笑了笑。可她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子隱約晃了晃,緊接著,彷彿終於再無力氣支撐,竟腦袋一沉,朝她所在的方向栽倒了過來。




——




柳善善:“!”




心臟瞬間忘記了該怎麼跳動。




腦袋一片空白,連身體好像也不會動彈了。




他雖略微有些瘦,卻並非瘦弱,再加上個頭相當高,就這麼倒下來,沉甸甸的,險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師父?師父?”




對方卻眼睛緊緊閉著,沒有一絲反應。




之前人不還是好好的嗎!




她一個菜雞小白能懂什麼?




六神無主之下,她只想趕緊找個路過的弟子幫幫忙,可也不知是因為水魔妖影響,還是因為即將開始的宴席,她半天也沒有見到有弟子路過。




更可恨的是,儲物戒裡雖有一些飛行靈器,卻都需要靈力催動,她一個都用不了。




沒辦法,柳善善只能全程靠自己的雙手和雙腿,一點一點將師父給扶回去。




好在升級之後,體力和體質都比之前強很多。




將人帶回到修煉堂,她氣喘吁吁將師父扶到石床上躺下,便想去外面找師兄師姐幫忙——以他們的性子,必然也是對這類宴席不感興趣的。




可她前腳剛邁出,後腳就聽到身後隱隱有動靜傳來。




她一愣,扭頭望去。




然後就看到,方才還不省人事的師父,這會兒竟已滿臉茫茫然地從石床上坐了起來。




面色要多好有多好,隻眼神還有些懵,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柳善善嘴巴張大,難以置信望過去。




師父似是才回過神來,略有些歉疚地同她道:“方才可能有些……乏了。”




她險些再次當場嚎啕著哭出聲。




竟然只是睡著了嗎?




她還以為他在伏那水魔妖的時候,受了什麼內傷,就快要不行了,差點沒被嚇死。




這會兒見他看上去似乎確實沒什麼大礙,慌亂褪去,怒意便湧了上來。




可她——其實向來不是個很擅長髮脾氣




()的人。




於是(),畫面到底還是再次演變成3[((),她抓著師父的袖子,蹲在地上嗚嗚唧唧掉眼淚。




簡直,簡直太過分了!




更過分的是,柳善善一邊哭一邊在心裡隱約想。




她的雛鳥情節,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正哭著,忽然覺得頭頂一熱。




師父溫熱寬大的手掌,輕輕擱在了她的頭頂,很輕很輕地拍了兩下,似是安撫。




“這類妖魔魔力太強,因消耗過多而乏力在所難免,怪師父沒有提前告訴你,不要再哭了,留著力氣。”




可能是他的手掌和聲音都太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