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六章 瘋子

 可他哪裡會知道,道士見識過的陣仗可比些許地方暴力團伙兇殘得多!

 道士把手機收起,舉目四望。

 腳下是一條鄉間公路,通向遠處十來戶人家組成的小小聚落,而在公路的兩側,是大片綿延不絕的紅茅田。

 這個時節,紅茅已然抽穗。鮮紅的茅穗好似秋天的稻田一樣密密麻麻的,被長風吹拂,好似燎原的浮焰。

 這景象也能稱上幾分壯美,但道士看了幾眼,就失去了興趣。

 概因這東西說得玄乎,實際就是一種紅色的茅草。

 李長安對它並不陌生。

 小時候下地除草,最討厭就是遇到這種茅草。葉子割手不說,根莖也是又深又多,還互相連接成網,你還不能直接把根系挖斷只弄出植株,因為這好比幫它播了種,明年就會長得滿田都是。所以這玩意兒在李長安的記憶裡,處理起來最是麻煩不過。

 沒想到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某自稱“延年益壽、滋陰壯陽”的藥酒的主材料。

 也不曉得萬一“紅茅藥酒”的泡泡哪天不慎被戳破,這漫山遍野的茅草該怎麼收整?

 道士搖了搖頭,這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東西,也懶得多想,抬頭找對方向,只管去找鮑志雲了。

 …………

 鮑志雲是個五保戶,經營著一間祖傳的菩薩廟。

 這種小廟在鄉間頗多,通常是師徒或者父子相傳。

 雖說名字與佛門有關,但主持者一般不是和尚,裡面供奉的也不全然是佛陀,而是佛門、道教乃至於地方野神兼而雜之,全憑地方喜好供奉,有名氣的玉皇大帝、南海觀音,沒名氣的豬王菩薩、牛王菩薩。

 總而言之,就是把用得著的神仙們都安置到一塊兒,求得上誰就拜誰,也懵管尊神是哪兒條道上的,通通都叫“拜菩薩”。

 這個職業早些年挺吃香,現在就不景氣了,豐順村自然也是如此。

 前段時間,村裡把廟子附近的土地盤出去要建個養豬場。

 這鮑志雲想著自個兒無兒無女,廟子沒繼承人,自己年歲大了也活不了多久,再加上週圍人輪番相勸,也就不情不願應承下來了。

 可沒料想,後來一打聽,廟子這一塊兒地,在養豬場的規劃裡是拿來建儲糞池的。

 這哪兒成啊!

 老頭當時就不幹了。

 但你不能說人家出爾反爾,一來錢沒拿合同沒簽,二來人家也是有道理的。這廟子是祖輩傳下,有些年頭,不大不小算個文物。

 人家這是保護文化遺產哩!

 然而。

 道理這東西只能說與講道理的聽。

 這承建養豬場的公司是掛靠在紅茅集團名下,幕後的老闆也是洪總小老婆的舅舅的兒子,在綦水這一帶是屬螃蟹的。

 當晚就把這小廟給強拆了。

 老頭氣得跳腳,在官府鬧了幾番無果,揚言要去北平上訪,可人剛到了火車站,就沒了音信,直到前幾天,再次現身已然成了神經病。

 眼下,不能獨自生活,被村委會託付給了他的外侄代為照料。

 …………

 李長安把鮑志雲的資料在心裡揣摩了一番,抬眼到了路邊一間農家小院。

 按照袁嘯川給出的地址,這應該就是鮑志雲外侄鮑春明的家了。

 “你好。有人在家麼?”

 李長安隔著大門喊。

 “有人,外頭是哪個?”

 有些意外,門內立馬有了回應。接著,大門打開,一條土狗竄了出來,衝李長安一頓亂吠。道士只拿眸光一掃,土狗嗚咽一聲夾著尾巴就竄了回去,差點把門後走出的人撞了個趔趄。

 那人罵了聲“死狗”,轉頭衝道士笑了笑,自然而然地要來握手:

 “你是?”

 “打擾了。”道士握手道,“我叫李長安,是小渝網的記者,這次是專門來採訪鮑志雲鮑老先生的……”

 小渝網記者的身份,是道士和袁嘯川商量後冒頂的馬甲。

 這個網站是省裡的一個地方媒體,有一些立足於民俗的欄目。恰好,綦水這一帶有供奉“鹽水女神”這個古老神明的習俗殘留,而鮑志雲家傳的菩薩廟供奉的主神正好是她。

 所以說,李長安此行用這個馬甲實在再適合不過。

 果然。

 “原來是記者同志,請進,請進。”

 這人聽了忙不迭請李長安進門,而道士卻注意到,該人年約五十幾許,體型富態,麵皮白皙,衣著休閒,但卻蹬著一雙鋥亮的皮鞋,戴著機械錶,頭髮也梳得油光水亮。

 鮑志雲的外侄鮑春明是個土裡刨食的農民,這個人的形象、作派可不相符。

 道士直接問道:

 “你是鮑志雲老師的外侄,鮑春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