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暴怒’


                 冰冷的雨水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沿著隧道的四壁嘩啦地流淌,楚子航此刻像是駕駛著車輛進入了一處被水幕所封閉的時空隧道一般。

  周圍除了引擎轟鳴聲和水聲,楚子航什麼都聽不見。

  這是一輛純黑的豪華轎車,車頭上三角形的框裡,兩個‘m‘字母重疊為山形。

  ‘maybach’,中文譯名為‘邁巴赫’,梅賽德斯奔馳車廠出產的頂級車,比便宜繼父的奔馳s500還要貴出好幾倍的樣子。

  儘管此刻這輛車已經滿目瘡痍,但此刻駕駛著這輛車,伴隨著轟鳴的引擎聲刺破雨幕長廊,依舊彷彿讓他帶回數年前的那個雨夜。

  他還記得那一晚此刻前方這佈滿裂紋的前車玻璃上的雨刷像是發了瘋的節拍器那樣瘋狂左右擺動,刮開擋風玻璃上的一層層雨水。

  而車裡那個他還沒來得及好好說再見的中年男人總是衝著他笑得滿臉菊花。

  楚子航當時並不知道為什麼這貨能老是笑得那麼開心,好像一點煩心事兒都沒有似的。

  明明他的兒子正揹著‘爸爸’從倫敦買來的hermes揹包坐在副駕上,而他的老婆甚至在‘爸爸’家裡的沙發上慵懶的小憩。

  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能若無其事的給別人當司機。

  這個男人,難道一點自尊都沒有麼?

  但是後來楚子航明白了。

  自尊對於這個男人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老婆孩子正平平澹澹的活著。

  自己和老媽,便是這個男人拋棄一切也要守護的至寶。

  可是楚子航明白的那一刻,太晚了。

  當時那個男人叫他別回頭,但他回頭了。

  沒錯,直到最後,他都還是那麼叛逆,沒老老實實聽話。

  刀從鞘中滑出,刃光如水清澈。

  直到此刻楚子航都還能夠清晰的記得當時的每一個細節,包括倒映在那個男人的刀刃上,自己佈滿絕望的臉。

  周圍是影子們同樣絕望的,彷彿來自地獄的哀嚎聲,血液從傷口湧出聲音,還有骨骼在刀鋒下斷裂的聲音。

  一切的一切都混在暴風雨裡。

  那個男人背對著他,如同捍衛幼崽的雄獅一般揮舞著手中的利爪,儘管場面混亂至極,但始終沒有任何一道影子能夠突破他的防線。

  一個又一個影子在刀光中被斬裂,透明的氣幕在雨水中張開,男人在喉嚨深處爆發出如同囈語一般的高亢吼叫聲,那是言靈。是那些黑影私語的一樣,來自浩瀚遠古的古老言語。

  一切都如同電影慢鏡頭回放一般深刻的烙印在楚子航的腦海深處。

  直到電影結束的那一刻,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像風箏線斷了。

  那是他和那個男人之間的風箏線,拉得很長很長,他只有隔著很久才能見到那個男人,而現在這一刻是大概是這麼多年以來離得最近的時刻。

  他還記得這場暴風雨中的回憶的終幕。

  那個男人在流星中閃避,揮舞著刀旋轉著身姿,踩著那些黑影高高跳躍起來,噼斬!向著奧丁!向著‘神’的頭顱!

  背後的印記越發熾熱,刺痛的感覺讓楚子航體內的血液開始沸騰。

  此刻車窗外如同那一晚一樣,無數黑影密佈。

  他知道,不會再有人守護自己了。

  這一次,該換他自己,朝著這些夢魔揮刀了。

  “活下去,我們才有再見的日子。”

  楚子航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緩緩單手拔刀出鞘,口中喃喃著。

  這是那個男人當時對他說過的話。

  他一直記著。

  他不相信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所以他一直堅信著這句話,並且尋求至今。

  死亡是終點,是永訣,是不可挽回,是再也握不到的手、感受不到的溫度,再也說不出口的‘對不起’。

  哪怕僅存在不到億萬分之一的奇蹟,他也會嘗試著跨越這一切,再見到那個男人,說‘對不起’。

  今晚,是再見的時候麼?

  楚子航不知道。

  但他揮刀了。

  村雨刺破車頂,除了金屬被切割的聲音之外上面還夾雜著慘叫聲,鮮血沿著刀身滲入車內。

  他將邁巴赫緊貼著隧道的牆壁,連同著撲過來的黑影一腳踹開另一側的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