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個哩嗝楞 作品

第六四九章 於曼麗


                 夜,香港,本島的一處小的花園洋房。

  身材削瘦,尖頭長臉,頭髮少許斑白,已經半百年歲的杜鏞穿著輕薄的絲綢唐裝,坐在書房中的椅子上喝茶水,他的雙眼些許空洞無神,喝茶水的動作十分機械,是在想著事情。

  他不知道他的選擇是否正確,去歲跟從國民黨的腳步,跟戴雨農緊密合作,組建了忠義救國軍,他任常務委員,有一定權柄。戰爭的發展並沒有出乎意料之外,日本人狼子野心早有準備,山川地理水文的信息掌控,比中央軍這個本土衛國軍隊都要更加的相識。有堅船利炮,更有先進的武器裝備,中央軍一步步的走向了失敗,日本佔領了上海,包圍了租界。

  受此影響,他當然無法繼續留在上海灘,在門徒的保護下,隻身前往香港避難。後又去往武漢面見光頭,謀了個央賑濟委員會常務委員的差,在香港支起了牌子,幹起了化緣的活計。

  他在這邊過的還好,畢竟他就沒缺過錢,手下還有幾十個弟子保護,衣食無憂,安全無虞。但他的狀態不是很好,因為他脫離了權力中心,沒有了掌握的巨大力量,他的影響力在消散。這種感覺,對他這樣有著‘三百年來黑幫第一人’的稱號,同時插手政府事務,有很大整治資源,幾十年攪風攪雨的大人物來說,顯然是他無法接受的。

  他其實知道,他現在的選擇是最正確的一條路。因為如果當初沒有跟隨國民黨的腳步,他會死!如果之後他沒有到香港避難,而是投靠日本人,他也會死!

  只有現在的這條路,他活著,所以才是正確。

  他的影響力,比起張小林要更大,投靠日本人的影響也更大。張小林能活一年,他肯定是活不到的。當時的情況,軍統一定不惜代價弄死他,打滅其他人投靠日本人的苗頭,尤其他跟光頭有交情,那代表的意義不一樣,他必死無疑,還是要多快有多快的那一種。

  時至今日,他已經認了,只是偶爾想不開罷了。在這裡的生活條件雖然沒那麼差,但是比起他在上海灘的杜公館,比起他出入各處都有人捧,那是很大的落差。

  現在,他的落差更大,心情更加的不好了。因為有一個叫王言的小赤佬站起來了,在挑戰他的權威,他還有些招架不住。

  王言他是知道的,民國十六年,父母死在國民黨的手下,或許也該算死在他的手下,因為他組織青幫人手進行了鎮壓、屠戮。巧合的是,就在民國十五年的年末,即四一二之前不到半年的時間,王言拜林鴻遠做老頭子,他當時斟酌了一下,礙於些許情面,再加上王言不知情,就沒要王言的命。

  民國十七年,王言加入法國巡捕房,開始做包打聽。民國十八年,破獲了一起連環搶劫殺人案,多起盜竊案,晉升小組長。民國十九年,又一次因功晉升副隊長。民國二十年,王言開始跟法國人做生意,同年晉升隊長。

  此後突然低調下來,沒有圖謀探長的位子弄死陳江流,而是專心的做生意,編織人脈網,一步步的打通了國民黨軍政兩界的門路,同時也跟紅黨的一些人搭上了線,生意做的老大。他們賣大煙搞黃賭毒,都沒有王言賺的多。

  到了現在,民國二十七年,王言又一次發力,成為了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華捕探長,跟日本人關係曖昧,利用張小林的死趁勢摘桃子,成立了青聯銀行。

  十一年的時間,這個差他二十歲的小赤佬,從一個當年他隨手可以捏死的小流氓,成長為如今他勉強招架的對手,並一度招架不住。

  老了啊……他感受到了力不從心,有心無力。但是他還不能不反抗,坐以待斃的事兒他幹不出來。

  他活到現在經歷了不知多少大風浪,能活到現在,他的智慧是毋庸置疑的。他不知道王言這些年的履歷、風評麼?他知道!他不知道是日本人或者是跟著張小林一起投靠日本人的那些青幫中人刺殺的他麼?他當然也知道。但正是知道,他才憤怒,才無力。

  因為刺而不殺,完全是對他的羞辱。想他堂堂一代青幫大亨,竟然已經沒有死的價值?這口氣如何能咽的下?但他又沒辦法找日本人算賬,所以也就只能遂了日本人的意,借題發揮,這確實也是符合他利益的。弄走了王言,或是弄崩了青聯,都是他得好處,這氣咽不下也得嚥了。

  如此亂七八糟的想著,直到杯子裡茶水喝光,他才回過神來,被後生超越的老前輩可不那麼好做。他臉上掛著自嘲的苦笑,拎起旁邊的茶壺想要再倒一杯,卻發覺茶壺中的水也已經沒有了。他張嘴想要喊人過來給他倒茶,話到嘴邊,他猛然瞪大了雙眼,不對!

  他記得茶水是之前才有人泡好端進來的,也就是說,他已經不知不覺的喝了整整一壺茶水。這個時間,是很長的。往常的時候,會有人過來看看他有沒有什麼其他的吩咐,也會偶爾的有些事情彙報叫他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