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溪笛曉 作品

30. 第 30 章 【想不明白】





對上霍善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張仲景含糊地回道:“各地大災大疫一場接一場地來,天災人禍接連不斷,天底下哪有地方能倖免?別看我們南陽郡如今有些蕭條,比起別處來已經算好的了。別處莫說是活人了,連長安和洛陽周圍那些長眠於地底的達官貴人,早些年都叫人把墓給掘了。”




像董卓和呂布這對假父子就挺愛幹這些事,幾乎把洛陽周圍那些皇室的墳全給挖了。倒不是他們對皇室有什麼深仇大恨,而是養軍隊要錢。




曹操也曾被人指著鼻子罵挖人祖墳,不過真輪到他幹這事的時候收穫估計沒董卓豐厚了。




畢竟皇室成員的陪葬品可值錢了。




霍善沒想到人死了都不得安生,居然還會被人挖墳。他氣悶地說道:“不好!”




張仲景追問:“什麼不好?”




霍善道:“大災不好,大疫不好,天災人禍不好,我不喜歡!”




聽著他稚氣的話,張仲景無奈地笑道:“誰都不喜歡,只是許多事非人力所能及。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做好眼前的事,幫一幫能幫到的人。”




霍善問張仲景:“長大也做不到嗎?”




張仲景道:“你看我空長這麼多歲,又能做到什麼?我讀了那麼多醫書,到大疫降臨時卻連自己的族人都救不回多少,我們張家兩百餘口人,到建安九年已經只剩五六十人了。”




是他不想救自己的親人嗎?是他救不了。




就像孫思邈接診過六百多位麻風病患者,能救活的也就其中十分之一。




學醫以及行醫其實是非常殘酷的事,因為人力有窮時,總有許多疾病是醫家無法解決的,有時候把自己的性命賠進去都解決不了。




當你的醫術達到一定高度時,許多人都把希望寄託在你的身上,而你的肩膀必須承擔得起那麼多人的生死。




李時珍道:【仲景前輩無須傷懷,《傷寒雜病論》千年來曾活人無數,可謂是功在千秋。】




張仲景道:“《傷寒雜病論》只是我基於前任著作編纂而成的,其中許多方子皆非我獨創。何況後世之《傷寒》又豈是我一人之功?全仰仗一代代人的傳承與躬行而已。”




事實上在聽到李時珍說明代人把自己尊為“醫聖”的時候,張仲景便覺臊得慌,老臉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了。




他做的這點兒小事,哪裡有成聖的資格。




孫思邈見霍善還是滿臉鬱悶,不由寬慰道:【我們且先做好眼前的事,往後的事往後再說。只要你的本領足夠大,你就能庇佑更多的人。就像學醫一樣,你平日裡多學上一些,身邊人生病時便不會束手無策。能幫身邊人解決病痛,甚至能讓他們多活許多年,難道不是很美妙一件事嗎?】




霍善用力點點頭。




他要把孫思邈他們的本領統統學會!




幾人正說著話,就瞧見前頭有個老嫗正抱著孩子哭,那孩子一直在吐,前頭的醫館卻大門緊閉,看起來已經許久沒開過了。




這種小地方懂醫的那就那麼幾個人,這些人一走,當地人就看不上病了。不過許多人連飯都吃不上,有些地方几乎到了“人相食”的地步,醫療系統崩潰也是很正常的事。




連當廣陵太守的陳登都做不到“良醫在側”,普通人生病能怎麼辦?熬著吧!




可自己受罪還是其次,看到孩子受罪那簡直是心如刀割。




張仲景大步邁上前,詢問道:“這是怎麼了?”




老嫗見張仲景揹著藥囊,喜出望外,抱著孫子對張仲景說道:“先生您行行好,救救我們家孩子吧,我們家就他一個了,就剩他一個了,我老伴去得早,兒子兒媳去年又得病沒了,只剩這孩子陪著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