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以涅槃之名 作品

第446章 神與奴隸,父與女兒

  但如果只靠痛苦,是絕對無法折服一位原體的:哪怕是血神,也必須承認這一點。

  所以,當安格隆終於攢夠了力氣,掙扎著站起身來,向著山的方向前進時,顱骨之主終於放下了無用的矜持:它大手一揮,前所未有的強悍能量便拍開了它狂笑的兄弟姐妹,刺透了亞空間的帷幕,將無數以假亂真的幻想化作利刃,插進努凱里亞人的腦海。

  於是,它滿意地聆聽著安格隆那如野獸一般的咆哮。

  野獸。

  血神只需要野獸。

  ……

  安格隆在咆哮。

  因為他最為恐懼的事情,在他的面前發生了。

  這也許是幻像,也許是屠夫之釘對他的又一種折磨,但它卻真實到讓人分不清,但它就近到了就在安格隆的眼前發生。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克羅馬齊倒下了,他被一個物質轉換波束器擊中,怒吼的黃銅闊劍從手中滾落,還有四處橫飛的鮮血與內臟,他看到克萊斯特消失在了戰陣中,一邊哼著她的小調,一邊騎著她的坐騎,撞向了那森冷的盾牆

  他看到了他的戰友們,他們在雪山上、在荒原中、在決鬥場的沙土裡,被無情的屠戮,被那些嗜血如狂的惡棍判處了死刑,被強迫著砍下了兄弟的頭顱。

  他看到了那些高階騎手,他們強迫著他殺死他的養父,他看到了那些可悲的貧民,他們歡呼著讓他被打入了釘子:他們都是兇手,他們讓他殺死了他的養父!就在那座城市裡面!他的悲嚎聲和養父的鮮血流淌了整整十個日夜!

  一切都是因為他們……

  他的戰鬥兄弟們回不來了,他的養父也同樣回不來了,一切都怪他們,一切都怪努凱里亞人,他們都是罪人,他們都要死……

  所有人……

  所有人都該死……

  他要去宰了他們……

  他要去殺死他們所有人……

  重返戰場。

  舉起屠刀。。

  血……血……

  +說出來+

  血神的聲音再次響起。

  +說出來,說出你心心念念之物:只為鮮血!說出來!+

  “……呃啊……”

  再一次,安格朗無力地跪在地上,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頭,發狂般地摳去了皮肉,甚至能露出裡面的森森白骨,以及早已擴散到整個頭皮的屠夫之釘。

  他掙扎、扭曲、痛快不堪,但終究沒有更多的言語。

  在虛空中,血神不悅了。

  它催促了起來。

  +放棄吧!屈服吧!+

  “……不……”

  +不要再抵抗了,不要再思考了,走向戰場吧,那才是你真正渴望的事情:別抵抗你的本能!你就是天生的殺戮者!你天生就要割下更多的顱骨!+

  “……不……我不是……”

  “……你……血……”

  +說出來!+

  +說!說血!+

  +只為鮮血!+

  “……血……”

  +血祭何神?+

  “……血……血祭……”

  +誰?血祭何神?+

  +你只需說出來……快說!+

  “血祭……血祭……”

  最終,努凱里亞人的渾身上下都在顫抖,他頭顱中的屠夫之釘幾乎是強行地操縱著山之子的面部神經,讓那早已破碎的牙齒互相撞擊著,要說出那最後的話:但如果想讓原體屈服,遠沒有這麼簡單。

  暴虐與反抗、痛苦與對峙,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流逝了,安格隆依舊在苦苦掙扎:可對於血神來說,時間已經不夠了。

  因為,正當安格隆抬起頭,咬緊了牙關,面目猙獰地與屠夫之釘對抗的時候,就在他的身後,只聽最後一聲槍響,昭示著戰場上的硝煙已經逐漸地散去了。

  原定八十多分鐘的行動,摩根最終只用了六十九分鐘:血神甚至來不及感慨這迅捷的殺戮,虛空中就開始迴盪起了黃銅王座不再遮掩的憤怒咆哮。

  下一刻,最逼真的幻想就直接頂到了安格隆的額頭上,強迫著山之子看向了它:只見那血流如注的角鬥士頭顱上,已經遍佈著殘破的肉塊和猙獰的疤痕,赫然是一張死不瞑目的猙獰面孔。

  原體尖叫著。

  那不是別人,正是安格隆的養父,正是安格隆在被安上屠夫之釘後的無盡瘋狂中,被他親手撕碎的第一個受害者:奧托馬莫斯。

  “……奧……奧……”

  屠夫之釘的申飭甚至已經麻木了安格隆的口舌,他只能徒勞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的養父,看著他內心中最後的那一點兒柔弱,在他的面前變成了一張猙獰無比的死人面孔:源自於記憶深處的瘋狂噴湧而出,在這一刻,幾乎要吞噬了基因原體的大腦。

  在這血神所親自降下的幻像之中,安格隆跟著養父的口舌,緩緩地張開了嘴巴。

  +說……+

  +血祭何神!+

  “血……血祭……祭……”

  +說出來!+

  +你會這麼做的!+

  +你生來就應該這麼做!+

  ——————

  “不。”

  “他不會。”

  “永遠,都不會。”

  “……”

  “記住,安格隆。”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做過的就是做過的。”

  “你可以懷念,你可以悔恨,你可以在無人知曉的時候,唾棄自己過去的噁心,唾棄那個膽怯又偏執的自己:但永遠別忘了……”

  “他們為何而死?”

  “你又為何而戰?”

  “你並不是生來就要戰鬥的,安格隆:你是為了他們而戰的。”

  “別忘了他們。”

  “也別忘了:你自己。”

  “……”

  “去吧。”

  “他就在那裡。”

  “山就在那裡。”

  ——————

  鐵冠站在安格隆的頭上。

  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血肉橫飛的養父消失在了面前,隨之而來的各種幻影也心有不甘地退卻,直至完全消失:血神的怒火依舊在咆哮,但是在現實宇宙與各種力量阻撓下,它能做的也就只是單純的惱怒,以及呵斥著屠夫之釘,在基因原體的腦海中施加以更多的痛快。

  但哪怕是血神也知道。

  痛苦,折服不了一個原體。

  緩緩的,安格隆從地面上爬了起來,他用痠痛的雙臂支撐著自己的身軀,鮮血依然在滴落,卻無法阻止原體的身影在沙地上前進,屠夫之釘依舊在他的腦海中肆意咆哮著懲戒與痛苦,但就像之前的無數個日夜一樣,當山之子咬緊牙關的時候,他總是能夠對抗這種世人難以想象的厄運。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某些聲音,那些聲音好像來自午夜,似乎是勸誡,又似乎是忠告:他並沒有聽清它們到底在說什麼,就像他並不在乎那些來自虛空中的咆哮,山之子任憑他們在腦海中交響,與屠夫之釘的怒吼編織成雜亂不堪的樂章,這一切,都無法阻止他向遠方的那座山脈前進。

  前進、攙行、甚至是攀爬、哪怕是蠕動。

  他始終都沒有停下。

  在血神的咆哮中,在屠夫之釘的轟鳴裡,在遠方的戰火所燃起的最後一縷硝煙也被紅沙漫漫的風暴所吹散的時候:安格隆的身影最終消失在了每個人的眼前。

  而在他的身後,唯有虛空之中那羞惱至極的怒吼,以及被無情地拋棄在了原地:如此鋒利、如此強大卻又如此可笑的戰斧。

  它孤零零地佇立在那裡,直到那深藍色的鐵靴伴隨著細長的鬼影出現,一腳踩在了上面,將這把血神的戰斧踩得粉身碎骨。

  而在戰斧的陰影上,午夜幽魂遙望著他的兄弟消失的方向,便又面向著虛空,展露出了一個鄙夷的笑容:在下一刻,他甚至伸出了自己修長的胳臂,充斥著嘲諷性的緩慢,豎起了他的中指。

  康拉德沒有聽到血神對此更多的怒吼,因為在那之前,亞空間中各種各樣的狂笑聲就已經將黃銅王座的怒火淹沒了:在竄變迷宮,在享樂之塔,甚至在慈父花園,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在放聲大笑。

  但康拉德也並不好受:就在向著血神發出了嘲諷性的一擊後,原體本身便搖搖晃晃了起來,踏碎戰斧後的一腳踩空,幾乎讓午夜幽魂跌坐到了地上,幸虧在此之前,他的子嗣就已經衝了上來。

  “父親!”

  賽維塔的聲音中有幾絲疑惑。

  “您怎麼了?”

  “……不,沒什麼。”

  康拉德沉默了一下,很快就搖了搖頭,還不忘安撫性地拍了拍子嗣的肩膀,將臉上的苦澀笑容留給了自己:午夜幽魂意識到自己有些太託大了,在將摩根原本為他準備的鐵冠摘下,並且轉手送給安格隆之後,康拉德這才意識到,面對著腦海中那無時無刻的預言亂象,他的抵抗力還是有些不足的。

  嘖……

  得再去找摩根要一頂:或者找時間把那頂要回來。

  原體暗自嘀咕著:反正那頂鐵冠只能用來擊碎幻像,對屠夫之釘的疼痛是毫無辦法,在離開努凱里亞後,安格隆也用不上。

  康拉德陷入了沉思,而在他的身後,被他帶在身邊的賽維塔則是回憶著剛才的景象,回憶著當安格隆痛苦掙扎的時候,他的父親先是在一側冷眼旁觀了許久,最後才將鐵冠戴在兄弟頭上的場景。

  “父親,你為何……”

  “為何要冷眼旁觀,賽?”

  午夜幽魂揉著額頭,早已猜到了群鴉王子的困惑:對此,康拉德並沒有太多的解釋,只是甩給了他的賽維塔一句話。

  “因為當他面對虛空中的那些虛妄的時候,我必須出手:那是安格隆還無法對抗的力量,也是我會站在這裡的理由,是我的責任。”

  “但如果只是屠夫之釘的話: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這兩者是有區別的?在那個亞空間裡面的傢伙玩不起之前,安格隆只能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我是沒有權利插手,而我的擅自插手也只會給他帶來壞處。”

  “在這一點上,我支持的可是多恩那個傢伙的觀點。”

  “所以:你明白了嗎?”

  “……”

  群鴉王子沉默著點了點頭。但康拉德很清楚,他的子嗣現在其實並不理解他的話,只不過是出於服從的慣性而認同罷了:不過這不重要,他相信伴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賽維塔會自己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