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濟 作品

第 28 章 “先給我跪下。”

 第二十八章

 李蘭修睨他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楚越,這位是玉女宗的聖女,井眉仙子。”

 楚越一手壓在側頸奴印的位置,金丹突破的喜悅褪去,他早就該想到,奴印只能由施法者施於修為低於自己的被使者,否則奴印的存在將違背常理。

 井眉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一圈,淡然說道:“道兄不必稱呼我為仙子,叫我井眉便罷,江湖兒女,不必如此拘禮。”

 李蘭修輕笑“嗯”一聲,向她介紹道:“這位是楚越。”

 沒有下一句“這是我的人。”

 楚越面無表情地看向井眉,果真是位貌美如花的佳人,他略一點頭:“井眉姑娘。”

 井眉望向他腰後露出的刀柄,“你練的是刀?不錯,可否與我切磋一番?”

 楚越瞥眼李蘭修,搖頭道:“不能。”

 “為何?”井眉不解,她的眼光頗為毒辣,“你的刀是把寶刀,若不出鞘真乃暴殄天物。”

 李蘭修沒興趣看他們兩是如何開始的,他穿上鞋襪站起身道:“我跟你一同回去。”

 “你不跟井眉姑娘切磋?”李蘭修挑起一側眉梢。

 井眉拉下帷帽的紗簾,冷冷地說:“你若不切磋,我不會強求,錯過見識我獨創劍法的機會,是你的損失。”

 李蘭修心中輕聲道一句:“嗯,是你的損失。”

 楚越定定地盯著他,“你想讓我與她切磋麼?”

 李蘭修不想攪和在他們倆人之間,聳肩道:“你們隨意。”

 楚越唇角微微翹起,再次說道:“我們回去。”

 李蘭修愛莫能助,要怪只能怪楚越不開竅,他向井眉微微一點頭,轉身向前走去。

 井眉目送兩人一前一後離去,走出很遠之後,那位叫楚越的少年,回過頭瞥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的深。

 山明水秀的谷間清風徐徐,偶有幾聲悠長的鳥叫。

 楚越走在李蘭修身後,盯著他清瘦修長的背影,

 就這麼一言不發地走出許久,他再次撫上側頸奴印的位置,“公子。”

 李蘭修腳步一頓,輕輕地“嗯?”一聲,似乎不把奴印消失的事情當一回事。

 楚越遲疑一下說:“我金丹期了。”

 李蘭修扭頭瞧他一眼,面具下優柔慵懶的聲音泛著沉悶,“忘了恭喜你。”

 楚越衣袖中的手指緩緩握拳,平靜地敘述:“奴印消失了。”

 李蘭修點了下頭,“是如此,奴印只能種給修為比自己低的,你如今跟我皆是金丹初期,奴印自然會消失。”

 “公子當時並未告訴我。”楚越說道。

 李蘭修側過頭看他,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輕哧笑後說道:“你當時一心想著殺我,我為何要告訴你?瞧你那副受辱的模樣,我開心還來不及。”

 楚越向前走半步,將他的手抵在喉嚨處,這樣的姿態更親暱,“公子似乎很喜歡看別人痛苦的樣子。”

 這個確實,李蘭修取樂的方式之一,你情我願,若是不願意被他折磨,大可以滾,有的是人上趕著讓他取樂。

 他指尖摩挲著喉結薄薄的皮膚,故意冷聲問:“本公子何時令你痛苦了?”

 楚越喉結的皮膚繃緊,盯著他輕聲說道:“公子待我有知遇之恩,我感激不盡。”

 “算你識相。”李蘭修輕輕拍拍他的臉頰,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楚越摸摸他撫過的臉頰,微閉著眼睛回味一下,大步跟了上去。

 此刻重玄宗的雲水堂,寬敞的堂廳裡黑石鋪地,穹頂垂下巨大的山水畫卷,伴著白紗帷幔重重,典雅不失仙氣。

 堂廳裡左右兩側擺著十二張椅子,雲水堂的沈長老坐在堂上正中心的椅
 

子,扶著額頭幽幽嘆口氣。

 各位峰主手裡端著茶或酒,或冷臉,或言笑晏晏地談著話,談的都是斬殺黑蛟真君那位少年的歸屬。

 按照宗門不成文的規定,通過引薦入門的弟子,本就是峰主的自己人,只不過放在外門學習修煉,待到拜師大典只需走個過場,便能“認祖歸宗”。

 這個條例幾百年了,從未變過,亦未有人提出過質疑,大家都睜隻眼閉隻眼這麼過來了。

 但那位十日煉氣九層,一人之力斬殺黑蛟真君的少年,突然令某些別有用心的峰主睜開了眼睛,發現這條例不合理,提出道。

 薛悟究站起身,憂慮重重地說道:“我宗的內門弟子約有三四千人,外門弟子卻有近萬餘人,這萬餘人中,有人已在外門蹉跎數十年,頭髮花白都未能進入內門,請各位想想——”

 “若他們知曉,有人一入外門便早已被內門諸峰預定,豈不是寒他們的心麼?”

 “是啊,薛兄說得有理。”

 盈尺峰的韓峰主點頭,嘆息說道:“這引薦入門的規矩,佔據了那些苦修外門弟子的機遇,本就不該有,應當取消。”

 李延壁微微眯眼,冷笑不語,哪能不知道他們打得什麼主意?

 滿堂所坐的人裡,只有他從未有過引薦入門弟子,在座的諸位屁股可都不乾淨,到頭來卻因為他即將有第一位引薦入門的弟子,就要鬧著將這條規矩取消。

 還不是瞧上楚越驚人的天賦?想要收入門下,只是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不能把這事擺到檯面說,只能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相鳴峰的周峰主是位實在人,他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在座除了李峰主,皆有引薦入門的弟子,這些弟子天資卓越,是我宗的中流砥柱,若是取消引薦入門的規則,恐怕動搖宗門的根基。”

 “我覺得周峰主說得有理。”

 薛悟究找準機會,面向眾人道:“這引薦入門的規則不應該取消,以我之見應該適當修改,使其更符合如今的情況。”

 他頓一下,苦思著繼續道:“以我之見,這引薦入門的弟子,不如就跟外門弟子一樣,由他們自己擇師,不受這規則拘束,諸位覺得如何?”

 “有理啊!你的弟子,我的弟子不都是我宗弟子?”

 “諸位覺得從何時開始?”

 “擇日不如撞日……”

 李延壁拂袖起身,實在聽不下去了,他掃視方才講話的那幾位,冷笑一聲大步出門而去。

 “沈長老你看他,又這樣……”

 沈長老扶著隱隱作痛的頭,實在忍不住點破某些人的小心思,“楚越是個好苗子,但你們也不至於如此爭搶,引薦入門的規則歷來如此。”

 “若你們不服,待宗主回來之後,你們找他去吧!”

 眾人面面相覷一番,似乎只能如此了。

 薛悟究若有所思地摸摸下顎,突然說道:“我記得那楚越入門從未測過靈根,不如待他回來那一日,測測他的靈根,沈長老您覺得呢?”

 這一點沈長老到沒有什麼意見,他同樣好奇楚越的靈根,點頭應允。

 試煉結束的時間迫在眉睫,楚越沒多少機會能與李蘭修獨處,李蘭修與紫臺峰弟子四處採集藥材,獵獸取妖丹,時時身邊陪著人。

 他一邊消化真意玉簡裡精妙武學,一邊得抓緊機會用滄溟界裡妖獸實戰練習。

 直到試煉結束,返程歸宗的這一日,巨大的飛舟降落在來時的山谷,舟身雕刻著栩栩如生的浮雲仙鶴,幾盞亮著柔光燈籠懸在兩側,仙氣縱橫。

 甲板上站著熙熙攘攘的白衣弟子,彼此間三三兩兩地攀談。

 李蘭修獨自一人倚靠在二層的憑欄邊,身著的紅色袖衫在白衣裡很顯眼。

 

 楚越一眼便瞧見他,他幾步登上階梯,遊廊裡突然冒出一群紫臺峰的弟子,圍在李蘭修身邊,小師弟長,小師弟短的叫。

 “師弟你帶我們採的靈藥又多又好,千機峰弟子嫉妒得眼都紅了,一直問我在哪兒採的……”

 “小師弟,回宗之後你要不要同我們一起做任務?師姐會保護好你。”

 “小師弟還沒去過靈武城吧?哪兒有家酒肆的仙釀是一絕……”

 李蘭修側著頭不知在與他們說什麼,人群將他遮得嚴嚴實實,楚越頓住腳步,抱著手臂靠在一邊等待人群的散去。

 “楚師弟!你是楚師弟吧?”

 一道驚喜的呼喚從背後響起,楚越回過頭,連師兄笑眯眯地走上前來問候,“真的是楚師弟!我跟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師弟就是以一己之力斬殺黑蛟真君的楚越!”

 跟在他身側的弟子們敬仰又好奇地瞧著楚越,問道:“楚師弟如何斬殺黑蛟真君的?可否與我們說說?”

 楚越無心回答問題,李蘭修身邊紫臺峰的弟子此刻離開了,他正要大步走過去,突然被連師兄帶道:“楚師弟別走啊!”

 “楚師弟平時是如何修煉的?學得什麼刀法?能否告知一二?”

 “師弟用的刀在哪兒買的?能不能讓我觀摩觀摩?”

 楚越蹙起眉頭,沉聲道一句:“抱歉”,他撥開擋路的人,方才的一耽擱,李蘭修身邊又多出兩道身影。

 千機峰江九思與處玄師兄,他們並肩端正地站在李蘭修面前,微頷首面帶微笑,不徐不疾地說著話。

 李蘭修則懶洋洋地倚靠著憑欄,偏著頭聽得不太認真,時不時點下頭回應一句。

 楚越忽然頓住腳步,李公子身邊從不缺人,他下意識摸摸脖頸奴印的位置。

 “恭喜楚師弟重獲自由!”連師兄這才看到他的奴印消失了,拱手恭喜他。

 “哇?楚師弟金丹初期了?那你終於不用與人為奴,真是好事一件啊!”

 “恭喜楚師弟!”

 眾人紛紛拱手向他賀喜。

 楚越一言不發盯著李蘭修的方向,一聲聲此起彼伏的“恭喜”吵吵嚷嚷,刺得他心緒不寧。

 連師兄瞧他神色陰沉,納悶地問:“楚師弟拔得本次試煉頭籌,如今沒了奴印,正是春風得意之時,為何不高興?”

 “從此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李蘭修可控制不了你。”

 “真是好事一件啊!”

 楚越回過頭掃一圈幾個人,他面無表情地朝連師兄點下頭,大步走下階梯離去。

 若是好事一件,為何他心中沒有半點喜悅?

 夜晚的飛舟穿過翻騰的雲海,四下裡寂靜無聲。

 李蘭修坐在房間的椅子裡,擺弄著從黑蛟真君密室裡搜刮來的撥浪鼓與木雕娃娃。

 他舉起撥浪鼓仔細端詳,與小孩手裡的玩具大小一致,鼓皮泛著陳舊枯黃,手柄與鼓身通身漆黑,握在手中能感覺到絲絲涼意從其中透出來。

 木雕娃娃模樣恐怖,臉蛋雌雄莫辨,束著兩個小辮,嘴唇和臉頰擦著鮮豔的胭脂,凸出眼珠子栩栩如生,彷彿是在偷偷盯著人看。

 撥浪鼓與娃娃單獨放在一個箱子裡,似乎在黑蛟真君看來這兩樣東西同出一源。

 李蘭修搖搖撥浪鼓,鼓聲咚咚咚響,靈力被從握鼓的掌中吸走,鼓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暫時還未探究清楚撥浪鼓的作用,娃娃的作用摸得七七八八了,他將木雕娃娃擱在地板,順手在腦後輕拍三下。

 木雕娃娃手臂忽然一擺,緊接著雙腿僵直邁步向前走,一邊走,一邊拍著手,塗得紅彤彤嘴裡發出“嘻嘻嘻”的歡笑聲,好似幼童在玩耍。

 它彷彿真的長著一雙眼睛,繞
 

過屋子裡的桌椅板凳,笑著走了一圈,回到李蘭修身邊,踩著他的靴子要往上爬。

 李蘭修腳尖一抬踹倒在地,這玩意立刻停下,彷彿死物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似乎是用來探索機關,尋找出路的娃娃。

 房間外響起敲門聲,他撿起娃娃與撥浪鼓一同收進納戒裡,道了一聲:“進來。”

 房門由外推開,白衣俊秀的處玄走進門,走到桌前俯下身瞧他,“小師弟。”

 “師兄有事?”李蘭修睨他眼。

 處玄往他身邊湊近,嗅著他身上清寒的氣息,“沒事就不能來找師弟?”

 李蘭修手指尖點在他額頭,漫不經心地將人推開一截距離,“不能,師兄請回。”

 處玄目光從他近在咫尺的手指,滑到他的手腕,寬鬆袖子滑落,露出一截柔白清秀的手腕。

 腕骨分明清晰,淡淡的青筋在薄薄的皮膚下隱現,脆弱又美麗,彷彿用幾分力氣就能捏斷他的腕骨。

 他一時盯得出神,耳邊響起李蘭修輕輕地哧笑聲,他才回過神來,咳了一聲,瞧著李蘭修一本正經地道:“小師弟,此次試煉多虧有你。”

 李蘭修歪過頭,好似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處玄真心實意地說道:“你是師兄看著長大的,我一直覺得師弟依然是那個四處惹禍的頑童,此次試煉,師兄發覺你長大了。”

 “師兄是要向我……道歉?”李蘭修眼眸含著清亮的融融笑意,循循善誘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