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翎 作品

第 92 章 洞房花燭夜

 他們在府城認識的人還不多,但今日家中仍然十分熱鬧。除了景黎一家與鍾鈞大師之外,二人還邀請了他們在營造司及景和堂認識的一些新朋友。

 裴長臨在景和堂治病那一個月,賀枕書和不少病患夥計都混熟了,這回統統發了請帖。

 聽聞,為了讓他們的婚禮看上去熱鬧些,景黎甚至特意給景和堂放了個假,醫館裡不少夥計都來幫忙。

 是以他們雖然未辦酒席,登門道賀的客人卻一點也不少。

 賀枕書從昨晚起就沒怎麼睡得著,今日更是早早起來準備,幾乎一整天都處於既興奮又緊張的情緒當中。

 此刻自己獨自待在婚房,才覺得疲憊感漸漸襲了上來。

 他不敢自己掀開蓋頭,但那鴛鴦紅蓋頭配上前兩日他與裴長臨去打的金絲髮冠實在太沉了,賀枕書平日本就不愛戴飾品,今日這般穿戴著實有些難受。他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就覺得腰痠背痛,見許久不來人,便小心翼翼扶著蓋頭側身躺下。

 於是,待裴長臨送走客人,端著兩碗麵進屋時,自家小夫郎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家裡不辦酒席,自然也沒東西吃。裴長臨和賀枕書都不曾吃晚飯,今日這情形也不方便外出去吃,只能煮兩碗麵將就一下。

 裴長臨把面放在桌上,輕手輕腳走到床邊。

 賀枕書睡著時其實很不老實,天氣涼爽時不是抱著被子就是抱著人,等天氣暖和些,他又耐不住熱,總是四肢大張地躺著,好幾回險些把裴長臨踢下床。

 眼下屋裡還算涼爽,但他如今沒東西可抱,只能可憐兮兮蜷縮在床上,抱著他婚服寬大的衣袖。

 他頭上仍蓋著那塊鴛鴦蓋頭,但已經被他睡得歪斜,半遮半掩地露出小半張臉。

 裴長臨蹲下身,輕輕揭開了他的蓋頭。

 按江陵這邊的習俗,新人成親前是不能見面的。二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沒辦法嚴格遵守這個習俗,但賀枕書仍然堅持,前幾日就將小院裡的另一間屋子收拾出來,與裴長臨分房而睡。

 因此,裴長臨其實是第一次見到賀枕書穿這身衣服的模樣。

 賀枕書不喜歡往臉上塗東西,今日也未施粉黛,只在唇上塗了些口脂,並在額前繪了一朵精細的花鈿。裴長臨不曾見過比他更適合花鈿的雙兒,原本清麗的眉宇被那花鈿襯得多了幾分豔色,鴉羽般的眼睫天生帶翹,漂亮得無以復加。

 這套婚服也很適合他,柔軟的綢緞面料剪裁得格外合身,大紅的衣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落俗氣,反倒顯出幾分衿貴。

 更能看出昔日做小少爺時候的模樣了。

 裴長臨沒急著喊他,腦袋撐在床邊靜靜看了一會兒,伸手想將他散落的髮絲拂去耳後。

 可這一碰,便將人碰醒了。

 “唔……”賀枕書揉了揉眼睛,睜開眼,看清眼前人時卻是稍稍愣了下。

 這幾日他們分房睡,婚服送到之後,也是分別回屋試的。今天之前,他同樣沒有見過裴長臨穿婚服的樣子。

 賀枕書略微出神,裴長臨笑起來:“睡迷糊了?”

 他將人扶起來:“我煮了面,要不要先吃點?”

 由於兩人做飯的手藝都不怎麼樣,來了府城之後,二人煮麵煮餃子的水平直線上升,其中又以裴長臨進步更為神速。

 對此,賀枕書的理解是,裴長臨畢竟與裴蘭芝是姐弟,血脈裡多半也是會做飯的,只是以前身體不好,聞不得灶火,沒有時間練習。於是,他現在儘量將做飯的機會讓給裴長臨,美其名曰,讓他儘早練成阿姐那般大廚。

 這個決定目前已初顯成效,至少,裴大廚這煮麵的手藝進步顯著,味道已經不差裴蘭芝了。

 賀枕書醒來的一瞬間就聞到了面香,後知後覺早已飢腸轆轆,顧不得其他,當即起身跟著裴長臨去了桌邊。

 他們或許是第一對在洞房花燭夜吃湯麵的新人,但那麵條也不簡陋,面上澆了滿滿一層碎肉澆頭,燙了新鮮青菜,麵條裡還臥了兩個蛋,擱外頭的飯館裡,那就是豪華版湯麵。

 吃過麵,裴長臨又取過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

 他這身體按理還不能喝酒,但這新婚之夜這杯酒又叫合巹酒,是非喝不可的。

 賀枕書與他舉杯對飲,喝完之後,立即去看他的臉色:“怎麼樣,頭暈嗎?會難受嗎?”

 “……還好。”裴長臨長到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喝酒,被那酒味嗆得眉頭緊緊擰起,“爹和姐夫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

 “那是你不會喝。”賀枕書失笑,“很多人都喜歡這東西呢。”

 裴長臨不置可否,將酒杯放回原位。

 桌上的喜燭剛燒了不到一半,按照當地的習俗,這喜燭今晚是不能熄的,只能讓它自己滅掉。裴長臨將用過的碗筷拿去後廚刷洗,賀枕書留在屋子裡,開始拆親友們給他們送來的成親賀禮。

 鍾鈞大師送的是一對古銅孔雀燈,外觀格外好看,內部似乎被他添加了什麼機關,據說只要灌入充足的燈油,就能自動點燃,長明不熄。可燈油這玩意本來就貴,賀枕書與裴長臨現在沒那麼缺錢,都只敢省著用,哪裡捨得往這孔雀燈裡灌。

 裴長臨在營造司認識的那位新朋友顧雲清,則送來了好幾本工學算經與圖紙繪製基礎講解。

 前者裴長臨多半還是喜歡的,至於後者,賀枕書敢確定,裴長臨絕對碰也不會碰一下。

 下河村也寄來了些禮物。

 阿姐和姐夫送的是家裡自己做的燻肉和醃魚,這些經過處理的肉食能放置很長時間,想吃的時候切一塊蒸著就能吃,十分方便。

 阿青送的則是幾套剛做好的春衫與夏裝,賀枕書有時候都懷疑,阿青是不是對打扮他有什麼特別的興趣,否則,怎麼會總是變著花樣給他做衣服,款式顏色都各不重樣。

 這些禮物是今早一同送到的,與它們一起送來的,還有個包裹得十分嚴實的小錦盒。

 賀枕書拆開那裹在錦盒外的布包時,裴長臨正走進屋,看清他手裡的東西,卻是愣了愣。

 那錦盒裡,是個玉鐲子。

 “這是孃的嫁妝。”裴長臨低聲道,“以前我總看見爹拿著這東西,在院子裡一坐就是一整天。聽說以前家裡窮,娘把自己的嫁妝都拿去典當還錢,就剩下一個鐲子,是她最喜歡的,到最後也沒捨得當掉。”

 賀枕書垂下眼,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裴長臨在他身邊坐下,拿起那玉鐲,為賀枕書戴上。

 “很適合你。”他笑了笑。

 “可是……”

 知道他想說什麼,裴長臨輕聲打斷:“爹特意把這東西送來,就是想送給你的,收下吧。”

 賀枕書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玉鐲,良久無言。

 那鐲子並不是多好的玉質,質地不夠細膩,顏色也不夠清透。但它顯然一直被精心養護著,通體乾淨溫潤,別有光澤。

 透過那鐲子,彷彿能看見那勞碌半生的男人,從不顯露於人前的、無比濃烈的愛意。

 賀枕書鼻間有些發酸,他小心翼翼將鐲子取下來,重新放回錦盒:“……我會好好保存的。”

 裴長臨點點頭:“好。”.

 裴長臨陪著賀枕書又拆了一會兒禮物。

 其他客人送的大多就是些常規的小東西,不算貴重,權當個心意。賀枕書自然不會在意禮物貴重與否,至於裴長臨,多半就更不會在意了。

 因為……他根本沒去看那些禮物都是什麼。

 洗過碗筷回來後,裴長臨就默默在床邊坐下,什麼也不做,隻眼也不轉地盯著賀枕書。

 盯得他渾身都不自在。

 “快看,阿黎哥哥給你送了藥材!”賀枕書故意轉移他的注意力。

 景黎和秦昭送來的禮物最多,一大一小兩個箱子皆是沉甸甸的,大箱子裡是滿滿一箱藥材補品。

 至於那小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