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隻喵 作品

第 72 章 吾妻蘇櫻


接下來幾天竇晏平沒有來,也許是在追查當年的事,也許是心灰意冷,蘇櫻幾次想問阿周,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裴羈也沒有問,兩個人像是默契般,都對這事,隻字不提。

這天一大早田昱親自來請,道是李星魁傷勢好轉,節度使府大開宴席,邀裴羈赴宴:“無羈,近來幾次慶功宴你都沒去,這次無論如何都得去一趟,李星魁還要當面謝你呢。”

屏風後有什麼影子一晃,田昱眼尖,看見了素色裙裾的一角,是蘇櫻吧,裴羈竟然放任她在書房裡待著。這些天他道是已經罷職,名不正言不順,一次也不曾去過幕府,所有人不得不來就他,一趟趟往這邊跑著請示回稟,田昱心知,他是不捨得蘇櫻,要在家守著她,什麼名不正言不順,無非藉口罷了。

萬沒想到冷心冷情的裴羈,竟有這麼一天。田昱感嘆著,果然聽見裴羈道:“我如今是白身,名不正言不順,不好前去。”

可今天,無論如何都得讓他去一趟,今天的重頭戲,是他。田昱笑道:“今日各家都是攜眷,你也帶上蘇娘子吧。”

裴羈有些意外,隔著屏風的花影,隱約看見蘇櫻的影子。

不知道她想不想去,但他覺得,有必要去。這些天誰都知道他府中藏著一個女人,各種猜測都有,今天一起現身,既是為她正名,也是為他自己。

畢竟,若是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她的夫婿,那些打她主意的,也能收斂幾分。“明公稍待片刻,我去問問內子的意思。”

起身離開,田昱在背後默默翻了個白眼。他那些妻妾要是聽見帶她們赴宴,哪一個不是歡天喜地爭搶著要去?

還需要問她們的意思?萬沒想到裴羈這種人,竟如此乾綱不振!

屏風後,裴羈蹲在蘇櫻腳邊,殷切望著:“念念,跟我一道去吧,若是累了,我隨時送你回家。”

蘇櫻猶豫片刻,點了點頭:“好。”

這些天宣諭使府人來人往,裴羈每每五更起,三更睡,忙到極點,牙兵已然收服,魏博盡在田昱掌握,她也想探聽清楚接下來他們有什麼打算,會不會對付盧崇信。

“好。”裴羈握住她的手,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半個時辰後,節度使府。

酒過三巡,又有麾下的將士上前,敬完裴羈,又來敬蘇櫻,“我來。”裴羈拿過蘇櫻眼前的鸚鵡杯,乾脆利索,又是一杯飲盡。

蘇櫻看見他微紅的眼梢,這已經是他為她擋的第十杯酒了,他呼吸中已然帶了酒香,每次看她時,都是瀲灩的眸光。

“裴三郎今日來者不拒呢,”田午握著酒杯,笑道,“還有誰沒敬?快去。”

從前飲宴裴羈都是滴酒不沾,任憑誰勸也不行,今日帶了蘇櫻,竟然如此破例。也好,薄醉之中,也許更容易說話。

黃周應聲而起:“我敬裴宣諭一杯。”

快步走到近前,替裴羈斟滿杯中,看他一仰頭飲盡,黃周連忙又斟滿了,快步走去田午跟前也滿斟一杯:“我再敬午將軍一杯。”

田午一口乾了,笑道:“讓你敬裴三郎呢,你怎麼又來敬我?”

“裴宣諭智謀第一,午將軍武功第一,”黃周笑著看了眼主位上的田昱,“我欽佩已久,便一起敬了。”

“是啊,”新提拔上來頂替薛沉的牙將史代附和著說道,“有這一文一武,咱們魏博才能長長久久,一直興旺下去!”

“裴宣諭跟午將軍真是天作之合,”立刻又有人附和,“簡直是老天爺特意配合了,送來給咱們魏博的。”

七嘴八舌的喧嚷聲中,蘇櫻安靜地坐著。這些天的疑惑此時有了答案,原來田午打的是這個主意。

主位上,田昱看著裴羈越來越沉的臉色,心裡有點忐忑。按理說他是主上,不該怕一個僚屬,可裴羈偏有這般能耐,讓他這做主上的也不敢對他稍有冒犯。但今日這一步,又不得不試。田承祖端午那天丟了那麼大臉,軍中誰都瞧不起他,魏博總不能後繼無人。

堂中又一個吏員笑嘻嘻地開口:“若是裴宣諭跟午將軍湊成一對,咱們魏博可就後繼有……”

啪!鸚鵡杯拍在案上,流光溢彩的杯身碎裂成兩半,蘇櫻低眼,看見湛清的酒液緩緩順著酒案滴落,裴羈面沉如水:“我自有妻。”

手被握住了,蘇櫻抬頭,裴羈端然跽坐,目光慢慢看過堂中每一個人:“吾妻蘇櫻,我心所屬,若有人再敢輕慢,休怪我不留情面!”

堂中一時安靜到了極點,連伎樂都不敢動,停止了演奏。裴羈緊緊握著蘇櫻,在澎湃的心潮中,突如其來,一陣深沉的哀慟。

若是他能早些意識到這一點,多好。

蘇櫻沉默地看他,他的目光那樣灼熱,讓她不由自主生出恍惚,他這樣子竟像是,真的愛她。

“奏樂,繼續奏樂。”田昱頭一個反應過來,嘆口氣看了眼田午。不可能了,裴羈從來說一不二,他辛苦掙下的家業,終不知要落到誰手裡了。

田午慢慢放下酒杯,臉上一貫滿不在乎的笑容消失了,目光沉沉,看著杯中酒。

樂聲再又響起,舞姬踩著鼓點重又搖擺旋轉,眾人掩飾著尷尬,更大聲地開始說笑。蘇櫻低著頭,看見明裡暗裡無數道窺探的目光,讓人覺得不自在,百思不得其解,心裡恍惚到了極點。

“念念,”裴羈低頭,輕聲問道,“累不累,要不要回去?”

是想回去,但,堂中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也讓她聽見了不少有用的消息,蘇櫻搖搖頭:“不急,等結束時再走吧。”

餘光裡瞥見張用在門前一晃,順著牆角走了過來,裴羈鬆開她向邊上挪了挪,張用低頭彎腰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到處是歌舞聲、說笑聲,蘇櫻聽不見,看見裴羈沉肅著點點頭,望向主位的田昱。

必是有事,會是什麼事?蘇櫻忍不住,輕輕抓一點他的袍袖:“哥哥,是不是有事?”

“建安郡王御前失儀,罰俸一年,貶往代州。”裴羈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蘇櫻聞到他唇齒間濃郁的酒香,看見他薄醉中瀲灩的眸光,一瞬不瞬看著她。他答得如此之快,似乎根本不曾考慮過這些機密公事能不能說給她聽,讓她突然想起這些天裡,她是可以隨意出入他書房的,包括那個放著機要的套間。

他信任她,不曾對她設防。

日色從高處的花窗投下來,斑斑駁駁,光點落在他素色衣袍上,他低著頭看她,目光專注,漆黑瞳仁中,安放著她小小的影子。

蘇櫻慢慢地,握住他的手。

她確定了,他現在,愛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