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隻喵 作品

第 52 章 “竇郎君追過來了...


昔年崔瑾、南川郡主和竇玄之間發生過什麼他只是猜測,還需要驗證,但南川郡主與崔瑾自盡有關,這一點,應當不會錯。只這一點,便斷絕了她與竇晏平的一切可能。

但他現在,還不能讓她知道。她好不容易回來了,那個生動鮮活,會騙人會罵人會咬人,從來不肯向他馴服的蘇櫻回來了,因為竇晏平。

他需要留住這樣的蘇櫻,那麼現在,他就不能能讓她知道,她跟竇晏平,或許隔著殺母之仇。總要給她留點希望吧。等她養好了精神,緩過這一段,等他把一切弄清楚,他會親手斬斷她跟竇晏平的一切可能。

***

蘇櫻這一覺睡得極沉,自晨至昏,一次也不曾醒過,再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一早,客艙中淡淡的晨光,旁邊裴羈合衣靠坐,垂目睡著。

這樣安靜的,陌生的早晨,身邊這個呼吸綿長,彷彿無害,卻害她至此的裴羈。蘇櫻一動不動躺著,目光越過他,看見案上放著的蹀躞帶,帶上的剪刀,看見艙壁上掛著的佩劍,角落裡放著的臉盆架。

運用得當,都能殺人。

心裡突然一動,蘇櫻轉過目光,對上裴羈黑沉沉的眸子。

他彷彿從不曾有過不清醒的時候,哪怕是這麼一大早,他剛剛睜開眼,目光便已經如此冷靜。

不,他有過的,那個早晨,她誘他喝下那壺梨花春的時候。蘇櫻在熹微晨光中微微眯眼看著裴羈,她也許沒機會逃,但她必定有機會,殺了他。

裴羈慢慢坐直了身體。

早晨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就是她,這情形他還有些不習慣。讓他恍然想起,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邊留宿。

縱然做過這世上最親密的事,縱然她腹中還有他們的骨肉,但他們竟是第一次,一起過完一整夜。

心中漾起陌生的情緒,裴羈垂目看她:“還睡嗎?”

“不睡了。”蘇櫻道。

殺他,有幾分利,幾分弊?殺了他,她從此就能擺脫他,但名滿天下的裴羈死於她

手,朝廷律法,他手中的勢力,他背後的宗族,沒有一個會放過他,她多半也是死路一條。她還不想死,尤其不想因為這麼一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低聲道:“你出去,讓周姨進來,我要洗漱。”

裴羈頓了頓,心裡那絲絲縷縷,怪異陌生的情緒越來越越濃,沉默著起身,沉默著拿過她的衣服,想要替她穿,看見她冰冷拒絕的目光,終是放下,推開了艙門。

全新的空氣一下子被風吹進來,蘇櫻貪婪地呼吸著,聽見裴羈在外面喚了聲:“阿周過來。”

門掩上了,少頃,阿周快步進來,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小娘子,你好些了嗎?”

昨天蘇櫻午飯都不曾吃便睡下了,沉沉地一直睡到夜裡,一次也不曾醒過,先前是她一直守著,後來裴羈來了,讓她退下,她不放心幾次來看,深更半夜時客艙裡的燈還亮著,裴羈還一直守著。

這情形她前所未見,沉穩內斂如裴羈,這已經是他對人關切的最大限度了吧?讓她心裡的希望越來越多,他對蘇櫻是不一樣的,再好生勸勸,他會娶蘇櫻的吧?至少再不能,讓蘇櫻跟竇晏平有什麼瓜葛了。

蘇櫻慢慢坐起身:“好多了。”

雖然還有些昏沉,但自己也覺得比起昨天精神了許多,沒有了那種什麼都懶怠理會的頹廢:“周姨,你把艙門開一條縫,別關死了。”

“這怎麼成?”阿周柔聲勸著,“你還不曾起床,不能開門,外頭看見了聽見了都不合適,再者也怕受風。”

艙門外低低的腳步,裴羈推開了艙門,留著極細一條門縫,外面看不見,但風,還有新鮮的空氣,都能透進來。

蘇櫻深深吸一大口,又道:“周姨,把窗戶也打開吧。”

阿周猶豫著,門外的裴羈一言不發,並不曾阻止,那麼就是同意的了。也只得起身將窗戶推開一條細縫,苦口婆心勸道:“小娘子千萬別貪涼,河上風大,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吹著了不是玩的。”

蘇櫻怔了怔,低眼,看見自己平坦的小腹。是了,這件事,還不曾落定。多麼好的藉口。“周姨,我身上難受得很,給我請個大夫吧。”

聲音不高不低,足夠門外聽見,裴羈沒說話,沉默地望著兩岸迅速後退的蒲葦。

她是說給他聽的。方才那些話,每一句都對著阿周說,每一句,都是說給他聽。她很知道阿周做不得主,需要他來決定。

她想請大夫,她懷著身孕身體又不好,想看大夫也在情理之中,但眼下,竇晏平就在後面緊緊追著,他稍作停留,就有可能追上。

張用在洛陽分開,吳藏昨日上岸請大夫,未曾來得及趕回來,眼下所有得力的人都不在,實在不是對他有利的時機。也許她就是看準了這點。

沉默著不曾回應,聽見艙裡細細的水響,她在洗臉漱齒,矮凳拖拽的聲響,她坐下了,對著鏡子梳頭,艙門拉開了,阿周心事重重地出來:“裴郎君,我去給小娘子取飯。”

裴羈點點頭,邁步進艙,她已經收拾好了,窗戶大開著,她對窗站著,安安靜靜。

窗戶不大,但她身形纖瘦,總也是鑽得出去的。裴羈走過去關上大半:“再等等,明天請大夫。”

連日順風,船行得很快,明天就能過鄴城,進入魏博地界,那裡,是他的天下。

蘇櫻望著窗外陌生的景緻,她從不曾來過,也就無從分辨行到了哪裡,但他必定是要去魏州,那裡是他的地盤,若是被他趕到了那裡,竇晏平再想救她就千難萬難。

她得拖住他。“我頭暈噁心,我不坐船,上岸走吧。”

裴羈頓了頓。心裡猜到她是在找藉口,看見她蒼白消瘦的臉,話到嘴邊,終是沒說。

艙門外侍從探了下頭,飛快地又縮回去。這是有事稟報。裴羈轉身出艙,侍從急急迎上:“郎君,竇郎君追過來了。”

艙內,蘇櫻快走幾步,凝神聽著。

艙外,裴羈回頭,望著極遠處水天一線,迅速逼近的白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