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5)

 有的人鬥雞作弊,會給雄雞的頭頂塗上狐狸肉熬的油,使得雄雞沾染狐狸的氣味,面對天敵氣味,另一邊對戰的雄雞自然敗下陣來。

 帷幕之下,辛禾雪斂眸,對主持鬥雞的雞頭淡然道:“你大可以檢驗。”

 有人盛著一盆水上來,用水清洗了雞的全身。

 圍觀者看青年全程不動聲色地站在那兒,好似挺拔的玉竹,原先持懷疑態度的竊竊私語都低了下來。

 李公子喃喃:“不可能……”

 李公子:“等著,整裝待發,再來一局!”

 他讓隨身跟著的侍從用溼布清理長安雄雞雞冠和口腔內的淤血,再用嘴含水噴灑雄雞的胸腹與兩翼降溫。

 一下子擲了二十兩出去。

 這是他今日所有本金和贏得的錢財了。

 然而這次還不到一漏沙的時間,長安雄雞就敗下陣來。

 李公子見著雞頭將賭資收走,呈遞給辛禾雪,仍舊不敢置信。

 “你定是用什麼詭計了!”

 他見到青年好不留戀地向外走,眼見著就要出圍帳了,三步作兩步地上前阻攔,情急之下撥亂了那遮掩面目的帷幕。

 風吹時,輕紗如煙波流動,令人直接對上了那雙漆黑沉靜的眼眸,眼尾的一點小痣,與淺淡朱唇。

 似夢中雲,雲外雪,雪中春。

 李公子一下頓住了,訥訥說不出話,見青年神色淡薄,下意識道歉:“冒犯了……”

 辛禾雪斂起眉目,“無事。”

 聲音低緩地問:“我可以走了麼?李公子?”

 這一聲“李公子”,分明說話者不夾雜什麼情緒,也無端叫人胸腔心臟亂跳起來。

 李公子:“請、請……”

 辛禾雪攜帶著贓款,面不紅心不跳地離開。

 剛剛得勝的雄雞,像狐狸一樣鬼鬼祟祟,聽話地跟在他身後。

 三十五兩,三萬五千錢。

 讓這縣令家的李公子買個教訓吧,總得知道賭博害人不淺。

 辛禾雪出來的地方,轉了兩個街巷,經過縣衙,不知道里面在做什麼法事,聲勢浩大,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

 辛禾雪本來無意觀看,只是縣衙外有個涼亭,那裡支著個茶攤。

 說書人正搖著摺扇,驚堂木一拍,揚聲說起故事。

 “要說今日來江州咱們縣的這位渡之大師!”說書人道,“他不過才二十有五,已經是太初寺少卿,聽聞他原本也是江州人士,在惠福寺由悟能大師教養,後來京城法雲寺的了意大師途徑惠福寺,一眼看中了他的天資,改法號渡之,隨他入京。”

 辛禾雪捕捉到了太初寺的字眼,微微頓住腳步。

 聽書的百姓道:“了意大師……這不是我朝的國僧嗎?渡之大師竟然是了意的弟子?”

 說書人點頭,“正是。”

 “要論起渡之大師的功績……”

 “他首次名震京城,你們可知道是什麼事?”

 聽書人耐不住性子,“什麼事,什麼事?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吧!”

 說書人:“京中有一郭姓富商,經營著數家錢莊,卻生活簡樸,每逢災年或者寒冬臘月,常常命人施粥布善,捐給官府萬兩金。”

 “他也沒有旁的喜好,只喜歡蒐羅各地各色的錦鯉。不過千不該萬不該,他竟然用血肉養魚!他聽信江湖一個招搖撞騙的道士,聽聞用童男童女的血肉養出的血錦鯉,吃了可以強志輕身,不飢不老,當個延年神仙。”

 “京中那段時間稚童走失了數位,一時間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官府追查到郭宅時,卻發現郭宅上下六十三口人,全數死亡!血流成河,一路淌紅了外面的街。”

 “原是那食人血肉的血錦鯉已經練成,將郭宅人口盡數殺害!”

 “官府一籌莫展之際,正是聖上欽點渡之大師前去降妖。”

 “那血錦鯉起碼揹負了上百人的血孽,妖力大漲!”

 “渡之於京郊鏖戰一天,終於將這血錦鯉鎮壓安寧塔……”

 說書人搖了搖摺扇,“此次首戰揚名京城,聖上賞識他,提拔他為太初寺少卿。”

 “因著我們江州逢旱災,太初寺懷疑是旱魃作怪,特令渡之大師此次前來驅除旱魃,招風引雨。”

 辛禾雪蹙起眉心。

 另一邊的縣衙更是浩大聲勢。

 他抬手掀起白紗帷幕,望過去,恰時有一高大僧人出來。

 一身袈裟僧服,金棕色滾邊,四合如意雲紋。

 掌中持著沉香木佛珠,劍眉鳳目,垂首無情,能看見頭頂受戒留下的香火戒疤。

 辛禾雪只瞥了一眼,迅速地壓下帷帽寬簷,匆匆退開。

 渡之若有所感,視線望去時,只見到人潮洶湧之中蹁躚離開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