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隴 作品

第 27 章 【加更】意猶未盡...

陸世澄當機立斷從她手裡抽走單詞小本子,在上頭寫了一行字。

【想起一件事想問問聞小姐,所以過來看看你走沒走。】

聞亭麗神色一鬆:“您要問我什麼?卐(

***

因著陸世澄的交代,司機將汽車駛出陸公館之後,一徑開往白爾路的寓所前。

路上,聞亭麗反覆回想今晚跟陸世澄相處的情形,儘管他待她這樣周到,她卻不敢保證他沒對她起疑心,畢竟陸世澄太深,也太靜了。

但厲成英說得對,想讓對方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只要陸世澄拿不出證據證明她有問題,他就拿她沒辦法。

而現在,她卻不得不冒險了。

剛才電話裡提到的天星貨棧似乎是一個專門運貨的機關,對方的語氣又是那樣急,假如這電話跟那批藥有關係,這顯然是個不容錯過的機會。

只要她立刻給厲成英打電話,那邊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但如此一來,陸世澄就能明確知道是她走漏的消息了,畢竟剛才電話打過來時,她就在他身邊。

可她眼下還在務實唸書,不,何止務實這一時期,得罪陸家之後,她在上海的處境只會比當初被喬老爺和喬太太針對時更艱難百倍。

這樣的後果她能不能承受得起?她捫心自問。

一路上,她的內心都做著激烈的鬥爭,快到家時,陡然想起那日在醫院看到的鄧院長那重傷昏迷的樣子,不能再猶豫了,鄧院長處在極大的危險之中,每錯失一次調查的機會,鄧院長的生命就會多遭受一次威脅。

何況鄧院長身後,還有厲成英一幫人——只要她願意,她隨時可以反過頭來向陸世澄出賣他們,但他們還是毫不保留地將自己的聯絡方式、聯絡地點、以及中每個人的“後背”都亮給她看,甚至包括她們跟衛英幫有往來的事實——不,她不能辜負她們對自己的信任,至少,現在絕不是隻考慮自身利益的時候。

下車後,她再三向陸家的司機道謝,等到司機將車開遠了,便立即拐出來到附近的電話局給厲成英打電話。

“厲姐,是我……對,天星貨棧,那邊好像很緊急的樣子。”

打完這通電話,聞亭麗在電話局裡呆坐著,她知道,厲成英的能力和行動速度超乎她的想象,厲成英這一動,陸家那邊馬上就會有所察覺。

最遲明天,不,也許就在今晚,陸世澄就會確定她有問題,萬一陸家因此蒙受了很大的損失,陸世澄會怎麼對付她簡直不敢想。

她無意識將兩手插在頭髮裡,兀自發著呆。趁著陸家還沒發動行動之前,她得連夜為自己和小桃子準備一條後路。

要不去南京或是杭州躲一陣吧,對,明天清早就出發。

大額的支票和銀票藏在她的貼身小衣裡,首飾麼,平日都收在她的書袋裡,要走隨時可以走。

除此之外,包律師當初還跟她簽訂過合同,為了補償她所承擔的風險,將來他會以曙光律師事務所的名義賠償她一千大洋,如此龐大的一筆現金,再加上她身上現有的錢,足夠她和小桃子維持個幾年了。至於到了杭州或是南京之後怎麼辦,她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

念頭一起,聞亭麗立即打電話到祥升車行訂了三張去南京的火車票(注),交代車行儘快送到慈心醫院去,同時還訂了一輛出租車預備稍後坐車去醫院。

從電話局裡出來,聞亭麗便飛快回到寓所收拾行裝,把自己和小桃子的應季衣裳裝在一箇舊皮箱裡,又找出上次跟包律師簽訂的那份合同放入書袋,提著皮箱就從家裡出來。

到了馬路邊,她坐在皮箱上等車,等了好半天也

沒等到祥升車行的出租車,卻等來了一輛很眼熟的黑色汽車。

等對方駛近,聞亭麗才發現車裡的人是孟麒光。

他沒帶司機,自己開車來的。

聞亭麗雖有些意外,卻忙隔著窗戶向他打招呼:“孟先生。”

孟麒光搖下車窗:“你要去哪?”

“我回慈心醫院。”

孟麒光看看聞亭麗腳邊的皮箱,又看看她的傷腳,“上車,我送你一程。”

他下了車。

“不必了。”聞亭麗忙說,“我已經叫了車行的車,多謝孟先生。”

孟麒光忽笑了笑:“聞小姐是不是把我看作洪水猛獸了,不然為何總躲著我?”

聞亭麗一愣。

“是因為杏初嗎?”他直視著聞亭麗,那目光像能看到她的心裡去。

“什麼?”聞亭麗仍舊維持著迷惑不解的表情,卻將眼睛看向一邊。

“你一再拒絕我的幫助,是不是因為杏初?”

他的語氣沉穩,偏偏如此鋒銳,兩句話就逼到她頭上來了。

聞亭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孟麒光了然看著她:“杏初當初追求你,卻又護不住你,這段經歷帶給你極大的侮辱和傷害,所以你對他失望透頂,你從此不想再接觸與喬家相關的任何人,而我既是杏初的小表舅,自然也不被你待見。”

聞亭麗沉默不語。

孟麒光一哂:“可是你別忘了,我孟麒光可不是喬杏初,他護不住的,不表示我護不住。”

聞亭麗睫毛一顫,踮起腳尖向馬路盡頭望了望,疑惑地說:“車怎麼還沒來,我得回去打電話催一催,孟先生,要不——”

她剛轉身,就被孟麒光攔住了:“你在怕什麼?”

聞亭麗一抬頭,孟麒光居高臨下看著她。

“怕我只是一時興起?”他看著她笑起來。

聞亭麗呼吸有些亂,看他一眼,反問道:“既然不是一時興起,那看來孟先生是打算認真一回了,那麼,請問孟先生打算對我認真多久?”

孟麒光一怔。

聞亭麗微微一笑:“看來孟先生並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你只是偶然對我產生了興致,既不打算對這段感情負責,也沒想過讓這段關係有個好的結果,你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理和征服欲,那我也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現在一心要考大學,不想因為男人的事分心,孟先生,你請回吧。”

她轉身欲走。

卻聽見孟麒光在後頭不冷不熱地說:“那陸世澄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湊到他面前去,就不怕他也只是玩玩而已?”

聞亭麗惱怒回頭,孟麒光:“據我所知,陸世澄這些年忙著搞他的兩個叔叔沒心情招惹女人,而以聞小姐的性子,除非你自己願意,是絕不可能一再出現他身邊的,所以——你是自願跟他走動的。”

聞亭麗一時間想不出話來駁他,忽想起,她剛從寓所出來,孟麒光的車就出現了,可見陸家司機送她出來時,孟麒光的車也在附近,不然他不會出現得這麼及時。

那他一定知道她今晚在陸家逗留到八點多才出來了。

孟麒光看一眼聞亭麗腳下的皮箱,話鋒一轉:“還是說,你接近陸家是有什麼別的目的?”

再這樣逼問下去,只怕被孟麒光覺察出什麼,萬一叫他查到厲成英那頭就不好了。聞亭麗索性說:“我同誰來往,不同誰來往,與孟先生有什麼關

系?我只知道,陸小先生絕不會像孟先生現在這樣為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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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麒光卻並未被這話駁倒,一嗤:“我只是想提醒聞小姐,即便現在有個男人可以做你的靠山,這個人也絕不會是陸世澄。”

這話近乎是一種明示了,可是他為何不肯直截了當說他喜歡她?這個男人太自負,太精明,太懂得留一手!

他索性向她踱近幾步:“只要你肯跟我,不論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他的眼神跟他的語調一樣,充滿誘惑性,像毒蛇在吐信,無端攪亂人心絃。

聞亭麗卻迅速後撤一步:“我想,孟先生還不大瞭解我,我不想‘跟著’任何男人,我只想自由安排自己的人生!孟先生,請你自重。”

孟麒光沉默半晌,面不改色望向街角的方向:“其實祥升車行的車早就來了,我讓司機在那邊等著罷了,你在這等個半分鐘左右,車自會過來。”

說著,他走到馬路邊開門上車,聞亭麗鬆了口氣。

孟麒光本已發動了汽車,忽又踩住剎車:“別怪我沒提醒你,陸家的水很深,陸世澄跟他祖父和叔叔關係一直很僵,可他現在不僅鬥垮了他的二叔和三叔,還獨自接管了陸家的產業,他這樣的人不為難人也就算了,真要誠心為難起人來,絕不會給你機會駁回去,你要是遇到什麼麻煩,你可以再來找我,今晚的事,我不會放在心上。”

他一踩油門開車走了,聞亭麗氣極而笑,這個人終於不在她面前裝正人君子了。也不知她做錯了什麼,需要他寬宏大量不同她計較。

孟麒光前腳剛走,祥升車行後腳就出現了,司機幫聞亭麗把行李拿上車,她拖著受傷的腳踝,一步步挪上車。

到了慈心醫院,聞亭麗躺在病房裡的床上幾乎一晚上沒睡覺。萬幸她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隨時可以跑。

孟麒光的話加深了她的憂懼。

她在忐忑中等待黎明的到來。

一方面,她希望自己提供的線索能夠順利幫著厲成英找出幕後主使,另一方面,她也為自己接下來的處境感到擔憂,她可以帶著小桃子和周嫂一走了之,可是父親怎麼辦。

因為心裡放不下,聞亭麗時不時爬起來看看父親,到最後乾脆搬著凳子坐到床邊望著父親的臉龐。

鄧院長在時,父親的情況明顯好轉,鄧院長一出事,父親的某些指標又出現了惡化。拖了這兩月,父親幾乎瘦成了一具人幹。

假如她無法繼續在上海考大學,她該如何跟父親解釋?退一萬步說,即便她可以改而到南京、杭州、甚至北平去考大學,她又如何能在這個當頭撇下父親不管?

不行,她不能把父親留在慈心醫院,要走,一家人一起走!然而,以父親目前的身體狀況,絕對受不了路上的顛簸,因此她還得想好路上該怎麼走。越想,越覺得為難,疲累到極點,倚在父親床邊睡著了。

朦朧間,有人推她:“小聞,小聞,有電話找你。”

聞亭麗猛地抬頭,是劉護士長。

陪護和周嫂在打鼾,小桃子也睡得正酣。看牆上的鐘,才五點半。

這個點……

聞亭麗二話不說跟劉護士長出去,當然並沒有所謂的電話,厲成英在上次的藥庫裡等她。

聞亭麗迫不及待掩上門:“怎麼樣?”

厲成英嘴邊噙著一絲笑意:“另一幫同伴已經確定是白龍幫的人做的,白龍幫跟陸三爺暗中勾結不是一兩天了,北平那邊一得到消息,就開始著手在白龍幫

內部和陸三爺身邊佈局,我專程來告訴你一聲:你這邊的任務圓滿完成,往後可以不用接近陸世澄和鄺志林了。[(.co)(com)”

聞亭麗一懵,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她掩不住眼底的驚喜。

“真的?!”

厲成英含笑點頭:“昨天你聽到的天星貨棧是寧波的一家老字號,該字號在上海有十間倉庫,昨天傍晚有人在漢口扣了天星貨棧一批重要物資,老闆無計可施,只得向陸世澄求助,可是在此之前,我們的同伴已經查到天星貨棧真正的幕後老闆是陸世澄,而且你猜巧不巧,刁難天星貨棧的不是別家,正是‘力最時’洋行。”

力最時!漢口那間有問題的貨運公司。

“一查才知道,力最時洋行不只一次跟天星貨棧作對,天星貨棧也屢次三番攔截力最時的貨,但我們都知道,力最時洋行剛成立一年,論理沒這個實力跟陸世澄作對,能叫陸世澄誠心反擊,對方又有這個實力回擊的,只有一個白龍幫和陸三爺了,得知這一消息,我們埋伏在碼頭的人連夜開始調查寧波幫,寧波幫現在極恨力最時洋行,一查就查到力最時洋行幕後的東家不在漢口,而是在北平,因為該洋行此前所有的匯票都先寄往北平,加之前些日子我們查到的種種線索,我們已經確定,被鄧院長送去前線的那批藥,正是白龍幫委託北平的陸三爺私自從南洋調過來的。”

身為陸家子弟,卻要靠私自販藥來牟利,被陸老先生知道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所以陸三爺只能借用白龍幫的名義將批藥放在市場上高價販賣,可還未正式兜售就被鄧院長截胡,白龍幫偵知真相,自然容不下鄧院長。

所以才有了後頭三番四次的暗殺。

聞亭麗到陸世澄與刺殺鄧院長無關,心情鬆快了幾分。

“還有一個好消息,鄧院長能說話了,她想見你一面,待會我就帶你去見她。”

聞亭麗腦中一空,激動得捂住自己的嘴,厲成英忽又道:“向之說你把行李箱搬到病房來了?怎麼,你打算連夜去什麼地方?”

聞亭麗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

厲成英無奈從口袋裡翻出一張五千大洋的銀票,另有一小箱金條。聞亭麗看得目瞪口呆,厲成英嘆氣:“當初請你幫忙時,就承諾過不會讓你身陷險境,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做了兩手準備。”

“厲姐……”聞亭麗有點慚愧,走過去,像個孩子似的把腦袋擱在厲成英的肩膀上,厲成英神色溫柔下來,很體諒地摸了摸聞亭麗的腦袋。

聞亭麗忽又把腦袋昂起:“那陸世澄那邊——”

***

此時此刻,陸世澄也在陸公館等消息。

他心裡很清楚,假如聞亭麗是陸克儉的人,昨晚她一離開陸公館,就會立即將婁老闆急著找他的情形告知陸克儉。

而此前為了迷惑陸克儉,他令人分別幾批貨放在不同的關口貨倉,聞亭麗這通電話一打,陸克儉隨即會知道天星貨棧的貨才是最關鍵的一批,以此人慣有的作派,會連夜動用全部力量將滯留在漢口的這批貨轉走。

事實上,這批原料寧波的工廠足足等了小半年,陸克儉這一動,免不了讓他傷筋動骨。

但昨晚得到消息後,他只是讓天星貨棧頻頻跟漢口那邊通消息,背地裡卻選擇靜觀其變。

他必須先搞清楚聞亭麗究竟是什麼來歷。

為了及時調整策略,昨晚他幾乎整夜未睡。

他站在書桌旁凝神看著窗外,不知不覺間,整座花園已經籠罩在淡青

色的晨光中。

漢口那邊,也該塵埃落定了。

思忖間,就聽見花園前的車道上傳來響動,少頃,鄺志林匆匆進了書房。

鄺志林神色很是輕鬆,一進門就說:“漢口的人順利將天星貨棧的貨調出來了。”

陸世澄目光一動。

【陸克儉那邊呢?】

“一整晚都沒動靜。”

陸世澄一靜。

鄺志林:“這樣的好機會,照理陸克儉絕不會錯過,聽說他為了籌措資金,如今都把主意打到運販私藥上去了,假如昨晚及時攔下那批貨,足夠他打個漂亮的翻身仗,可那邊昨晚竟毫無反應,除非——”

除非聞亭麗壓根就不是陸三爺派來的人。

畢竟陸克儉得知這一消息後不可能不行動,即便不能將貨及時攔下,也會連夜將貨船燒燬。他這位三叔向來如此,為了損害他這邊的利益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陸世澄在書桌前踱了幾步,再回頭時臉色一下子好看了不少,指了指貨單,別等了,即刻把貨運到寧波去。

“已經安排下去了。”鄺志林愉悅地說,“聞小姐那邊——為了保險起見,務實那邊我還會讓人再盯梢一陣,不過從昨晚的事來看,她不大像有什麼問題。聽說聞小姐還要參加選美比賽?我還是那句話,像她這樣活躍的小姑娘,驟然看到少爺這樣的人物,願意一再接近,甚至做出一些出格的舉動來吸引少爺的注目,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笑看著陸世澄。

陸世澄坐到沙發上,把身子向後一靠,同時閉上眼睛,他只知道,“聞亭麗”這三個字,最近分去了他不少注意力。

既然她不是陸克儉派來的人,那她願意做什麼隨她自己高興吧。

這是她的自由,他無權干涉,而他只需按照原來預想的那樣,從今天起跟她保持距離就是了。

她有點吵,他喜歡靜。

他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但他儘管是這樣想,卻半晌沒有接茬,鄺志林鑑貌辨色,笑眯眯轉移話題:“我讓他們把早膳端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文收漲得好快啊,簡簡單單加個更慶祝一下。

今天的兩章都有紅包,別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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