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我很冷靜,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情緒穩定。”孫聆雪繼續用刀尖點一點那道背影。
那個聲音輕輕笑了一下。
“啊……我明白,確實,也會有你們這樣奇怪的人類,明明心裡也存在那些暴虐的慾望,卻要自己制止自己,還要說什麼,有制約才是人類……”
它忽然沉默了。
又過了一會兒,它才幽幽說:“真奇怪,我明明不討厭人類暴虐的天性,可是,我更喜歡你們這樣的人。”
“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
當這句話響起的時候,屋子裡,有什麼緊繃的東西斷掉了。
下一刻,臥室方向傳來一陣哀嚎,緊接著是櫃門被重重推開、摔在牆上的聲音。
繼而,一個女人跌跌撞撞從房間裡衝出來。她瘦弱矮小,朝孫聆雪伸出手,臉上每一寸皮膚都刻滿了求生欲。
“救救我,救救我……!”
這個聲音……
這才是那個撥打求救電話的人的聲音!
孫聆雪眼神一凝。
就在女人要撲過來的時候,孫聆雪抬腿一掃,直接將女人踢飛出去、撞上餐椅。女人摔在地上,摔得重,半晌說不出一句話,更別說動作。
“……咦?”
它驚訝起來,聲音波動。
“嗨呀,不好意思啊,我一看你是幻象中那誰誰誰的媽,我的身體就自己動了。”孫聆雪重新站好,臉上竟然浮出笑容,“沒事吧?還好嗎?還站得起來嗎?”
女人剛出現的時候,孫聆雪還有些震驚。她本來以為,求救電話只是“能量體”放出的誘餌,用來捕獵、吃人、壯大自身,可怎麼出現在眼前的是個活人?怎麼會真有一個打電話的活人?
緊接著,那女人一抬臉,孫聆雪就認出來了:這就是幻象中,那個可憐的女孩兒的生母,也是那個在女孩兒死後,遞上釘錘、煮好熱水的畜生。
她還活著?她為什麼還活著?她剛才在一堆殘肢裡看見了那個男人的頭,還有那個小男孩破碎的臉。
可這個女人為什麼還活著?
一瞬間,孫聆雪的腦海中轉過了無數疑問和無數猜測。
被殺害的女孩……
確定死亡的繼父和弟弟……
還活著的母親……
這東西費盡心機都要單獨找她,還反覆說要她“幫忙”……
還有這東西剛才發表的樂子人言論……
難道……?
孫聆雪忽然產生了一個猜測。這個猜測非常奇怪,也很大膽,卻能解釋上述所有異常。
無論心中怎麼想,孫聆雪面上都只是帶著微笑,徐徐補上一句:
“要是還站得起來,我就再踹一腳。”
趴在地上的女人:……
窗邊的生物:……
那個聲音再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給你一個活著離開的機會。現在,你可以做個選擇。”
“你可以選擇,保護這個女人,嘗試殺掉我。”
“或者,你同情我的遭遇,和我站在一邊,那麼就殺了這個女人。”
“你要怎麼選?”
孫聆雪看了看地上的女人,對方滿臉驚恐,也滿眼哀求。
她又看看窗邊的背影,那身影瘦弱可憐,還像活著時那樣,帶著揮之不去的瑟縮之
感。
孫聆雪深吸一口氣,
亮出“黑炎之刃”。刀口向前,刀背映出一線她的面容,於是她看見自己唇角微彎,目光沉沉。
“我選……”
【魚龍劍二階技能,劍氣二,解放】
白色的劍氣。
透明的菟絲子。
刀刃劃破空氣時的嘯聲。
她輕輕舔了舔牙齒。
“……都殺了。”
刀光,率先指向那剛剛才從地上爬起的女人。女人呆呆地看過來,似乎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張麻木的臉上連驚恐都是麻木的。
——“咦,你要先殺她?”
奇怪的聲音,感到奇怪。
孫聆雪已經遞出了刀。
縱然對方只是一個普通人,她也用上了全力。
殺一個人,是否困難、是否能成,要看殺人者是什麼實力,被殺的人又是什麼實力。
孫聆雪是C級的異能者,她手中的刀是C級的能量武器。她還擁有可以限制對方行動、力氣的菟絲子。
而對方只是一個沒有異能、肌肉鬆弛、反應遲鈍的中年人。
她要殺她,應該比切一隻蘋果更容易。
但孫聆雪的表情鄭重,沒有露出絲毫輕視。
沉沉的刀光,載著一往無前的劍氣,轉眼來到了女人眉心前。縱然刀尖尚未親至,劍氣也已劃破了一絲肌膚;皮肉綻開,一絲鮮血流下。
“啊……”
和孫聆雪相比,女人的動作緩慢極了。她眼裡堆積的恐懼是緩慢的,她想要後仰躲避的動作是緩慢的,她喉嚨裡本能發出的尖叫也是緩慢的。
這個緩慢的、笨重的女人,在那個傍晚,也是以如此遲鈍的動作,一點點粉碎了女兒的屍體。
現在,當她試圖挽救自己的性命,也並沒有掙扎得更快些。
這樣的人,原本不該避開孫聆雪的刀。
然而……
——砰!
一道狹長的黑影猛然襲來,重重擊向孫聆雪!
這一擊如暗夜中的閃電,驟然而來,帶著避無可避之勢。
為了避開這難以躲避的一擊,孫聆雪不得不收回刀,還藉助了菟絲子的力量,才堪堪與那道黑影擦身而過。
她在地面站定,也定定地看著那道黑影。
那是一道影子,準確來說,是一道人影。
那影子斜斜映在牆面,抬著雙手,姿態有些怪異。
接著,影子慢慢收回,也慢慢變回了正常人的形狀。
於是,孫聆雪的目光也追著影子,來到了影子的源頭——那個窗邊的生物。
窗邊,原本坐在椅子上、始終一動不動的女孩,現在站了起來。
她不僅站了起來,還轉過身,面對著孫聆雪。
女孩左手蜷在身前,右手抬起;她的影子投映在牆上,就是剛才攻擊孫聆雪的黑影。
女孩看著孫聆雪。
孫聆雪也看著她。
饒是有所猜測,饒是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孫聆雪真的親眼看見女孩時,她的喉頭仍不自覺地一滾。
在她前方不遠,女孩僵硬地站著。她穿著發黃的白襯衣、不大合身的褲子、陳舊的運動鞋,每一樣都沾著黑色的血跡。
每一樣,也佈滿了縫合線。衣服也好,褲子也好,鞋子也好,全都先被扯成了碎片,又歪歪扭扭拼湊在一起。
被撕碎又拼好的事物,大體還是原先的樣子,可也處處都和原本不同。
就像女孩本人一樣。
她站在那裡,看著孫聆雪。那張臉佈滿了傷痕,連眼球也是用碎片拼出的、凹凸不平的樣子。
所有露出的肌膚,也全都一樣:傷痕遍佈,凹凸不平。
她就用這副模樣,直勾勾地看著孫聆雪,那張七零八落的嘴唇輕輕動了幾下,發出呻/吟般的聲音。
“不要……”
“不要……”
“不要傷害……”
“不要傷害媽媽……”
“喵嗚——”
女孩懷裡,一隻同樣滿身傷痕、還只有一隻眼球的奶牛貓,輕輕叫了一聲,
“你看,就是這樣。”
貓的嘴裡說出了人語,正是此前一直和孫聆雪對話的奇怪聲音。
它舔舔爪子,語氣帶著點無奈,帶著點好笑,又帶著點惱火。
“你說,人類到底是怎麼想的?被害成這樣,還要保護她媽。”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沒有很恐怖?我不太會寫很恐怖的東西。
我覺得奶牛貓都很聰明,反正比我家貓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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