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暗湧
好的爺爺。好的奶奶。
孫聆雪划走了那個播放量很高的視頻,甚至沒有點進去看一眼評論區。
“我最討厭蜜蜂了。”
她微笑著說道。
*
這周的新聞,孫聆雪每天都認真看。
不僅看晚上的直播,還看第二天的重播,還有早間新聞、午間新聞,還有各大媒體的官方賬號發的碎片新聞。
她甚至連“某某村子收穫了巨型南瓜”這樣的新聞都認真看了,還留下評論:我是學生,送我。
儘管如此,每一天的新聞都沒什麼特別的。
晚上的新聞,孫聆雪都是在黃婉雲家裡看的。
這周黃婉雲不加班,每天六點準時到家,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上來了,黃阿姨也非常高興,飯桌上的氣氛都好了不少。
“老闆好像也要趕回去看新聞,都不在乎我們加不加班了。”黃婉雲說著,有點好奇,“怎麼人人都要看新聞?到底為什麼要每天看新聞?”
孫聆雪埋頭苦吃,在咀嚼的間隙裡回答:“新聞好看。”
“……你敷衍我。”黃婉雲瞪她一眼,“你念書的時候最討厭看新聞。”
“咦,有嗎?”孫聆雪裝傻。
“我記得清清楚楚。”黃婉雲輕聲細語,語氣卻斬釘截鐵。
也難怪她記得清楚。初中的時候,學校要求走讀生回家都得看新聞、寫觀後感,第二天當作業交。
初中離家不遠,每天早上,孫聆雪都和黃婉雲一起,步行去學校。在那短短十五分鐘的路途上,孫聆雪總是借黃婉雲的觀後感草草看兩遍,到教室後花十分鐘的時間寫出內容一樣但角度、措辭完全不同的作業,從沒被發現,時不時還會被作為優秀範例而宣讀。
那時候,黃婉雲總會感到輕微的羨慕,甚至起過“再也不要借她”這樣的念頭,但每每看見那張無論如何也笑嘻嘻的臉,她又會心軟,繼續心甘情願借出作業,放學回家時嘻嘻哈哈地分享同一包炸雞柳。
孫聆雪也想起來往事,嘿嘿一笑,說:“相信我,要好好看新聞。”
時間到了週五。
孫聆雪照例幫忙洗了碗、收拾了廚房,坐在沙發上邊刷視頻邊啃百醇,順手又下單了五箱。
伴隨著熟悉的開頭音樂,晚間新聞主持人出現在屏幕上,神情莊重,終於說出了她等待已久的話:
【“由於特殊原因,今天的新聞時長一小時。”】
開始了。
孫聆雪立即坐正身體,順手拉一拉黃婉雲,示意她認真看。
屏幕上,主持人凝視著鏡頭,那雙深邃有神的眼睛彷彿能直直看到屏幕前的觀眾。
【“在這裡,我們向……觀眾……宣佈重大消息……”】
主持人在正常說話。
但屏幕出現了輕微的搖晃,還有“滋滋”的聲音。
圖像被扭曲,色彩被剪碎,主持人那端莊嚴肅的形象也頻頻破碎,直到扭曲成完全不成人型的模樣。
“咦,電視壞了?”
黃阿姨下意識站起身,想去捶電視幾下。
這是用過顯像管電視的人們的通病。在顯像管電視的時代,如果電視出現雪花畫面,那最簡單直接的“修理”辦法,就是捶電視幾下。儘管現在面對的是等離子電視,黃阿姨也還是保留了年輕時的思維習慣。
“等等!”孫聆雪抓住黃阿姨。
“聆雪?”
孫聆雪沒有回答。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盯著那忽閃忽閃的圖像,聽著音響中傳出的斷斷續續卻仍在堅持傳遞的話語。
【“異化時代……異化現象……異化生物……”】
空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縷難聞的氣味,像是焦油味。
很淡,但的確存在,而且來源於……
“啊——!”
黃阿姨尖叫一聲,猛地往後跌倒,陷進沙發裡。黃婉雲也尖叫一聲,卻是反而站了起來。
不僅是這間屋子,門外、窗外……遠遠近近都乍然響起尖叫,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幕,也同時在不同人家家裡發生了。
眼前的一幕——
電視屏幕上,圖像不斷扭曲,形成一大團盤踞的、棕黃色的東西,像樹木的根莖,也像虯結蠕動的長蟲;這些東西在畫面中緩緩蠕動,繼而調轉方向、拍打屏幕,拍出一塊塊漣漪似的圖樣。
接著,第一根觸鬚擊碎屏幕,從中探了出來,直直伸來。
然後是第二根、第三根……
眨眼間,大團扭動的長鬚就鋪滿了屏幕前方的地面;那無數長鬚交織、扭動,形成無數漆黑的縫隙,從那縫隙中,隱約閃過一張張慘白的鬼臉。
滴滴答、滴滴答……
不知哪裡傳來這樣的聲音,彷彿粘稠的液體緩緩低落,空氣裡也漂浮著似有若無的血腥味。
剛才還溫馨的家裡,忽然變得一片森然。
“這、這究竟……”黃婉雲雖然下意識去維護母親,卻也忍不住微微發抖,她咬緊牙,從顫抖的齒縫裡擠出幾個字。
“別動。”
孫聆雪站起身,橫起左臂,擋住黃婉雲,同時右手按上腰後刀柄,反手拔/出西瓜刀,熟練一轉,就將刀尖朝前。
——“……你,你怎麼還帶著西瓜刀?”
饒是恐懼,黃婉雲也不免分神一愣,繼而驟然受到鼓勵似的,竟也再次站直了身體,還順手抄起茶几上的菸灰缸,掄在頭頂,像準備好魚死網破。
孫聆雪餘光看見她的動作,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看,武器在手就有安全感。”她聲音平穩,目光卻有些凝重。
她盯著那蠕動而來的觸鬚,不時也捕捉到暗處窺視的鬼臉;空氣中那股焦油味依舊盤旋,也依舊那麼淡,並沒有加重的跡象。
——嘻嘻嘻……
耳邊傳來詭異的輕笑,忽遠忽近。
窗外,已經有人發出一連串慘叫,樓上樓下都是“乒乒乓乓”的聲音,好像已經被嚇得屁滾尿流、滿屋子亂竄了。
看上去很危險,但是……
孫聆雪皺緊眉毛,乾脆閉上眼,好讓氣味的軌跡圖更加清晰。
沒有了視覺,意識的世界就放大,宛如月光映在黑暗的水面上,波紋的細節漸漸清晰。氣味的軌跡圖……不,這稱不上軌跡,她腦海中浮現的是密密麻麻的點,這裡一點、那裡一點……
她只“看見了”一副黑白的噪點圖,沒有任何能夠追溯的軌跡。
難道……
孫聆雪原本
都要喚醒魚龍劍了□(<a href=".co.co)(com),
但忽然,她睜開眼,按捺住這個念頭。甚至於,她連刀也收了起來。</p>
西瓜刀重新滑入皮革刀鞘裡,穩妥地貼合進舊日的形狀,收斂起一切鋒芒。
也在同一時刻,那扭曲蠕動的觸鬚、閃爍的鬼臉、粘稠的水滴聲、陰惻惻的笑聲……
一切都消失了。
電視畫面也突然恢復了正常。
衣冠楚楚的主持人坐在臺前,神情還是那麼莊重,且好整以暇地說:
【“好,那麼,相信剛才短短的一分鐘,給觀眾朋友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主持人口齒清晰,語氣平穩,但無論怎麼看,對方的眉眼間都藏著一絲忍耐的笑意。
孫聆雪捏了捏鼻樑,不是吧,不會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