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48 章 滾!


五冊書各印一千冊,賞與了西域諸國使臣,眾人如獲至寶,

“陛下有所不知,上回捎回去的那冊《論語》,已在我哈斯國賣至天價,就連抄本也是千金難求呢。”

裴浚回想這一句,眉梢忍不住彎出愉悅的弧度,他抬首與柳海道,

“大伴,朕決意給李鳳寧一個驚喜。”

正在彎腰拾檢書冊的柳海連忙起身,踱至裴浚身側笑眯眯應聲,

“陛下甭怪老奴多嘴,鳳姑娘跟了您這麼久,合該給個念想了,您瞧今日百官對她讚不絕口,也是給您長了臉面不是?”

頓了頓又問,“不知陛下打算給她什麼位分?”

裴浚姿態閒適往後一靠,窗前明銳的光芒照亮他風姿磊落的臉,他劍眉微揚,眉梢駐著一抹經風吹雨淋亦洗不褪的清越,

“朕打算晉封她為宸妃。”

宸妃在貴妃之下,卻是四妃之首,對於一個父親僅是九品小官的鳳寧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殊榮與恩德。

一旦鳳寧誕下子嗣,循例加封,一個貴妃是跑不了的,瞧,陛下心如明鏡,步步都給謀算好了呢。

柳海看出裴浚對鳳寧的喜愛,由衷笑道,

“陛下聖明,待旨意下到延禧宮,鳳姑娘不知高興成什麼樣。”

雷聲轟隆隆滾過,急雨忽至,雨漫天飄下,不一會便成傾盆之勢。

裴浚聽到延禧宮三字,忽然皺了皺眉,延禧宮離得太遠,“將永壽宮收拾出來,給她住。”

永壽宮就在養心殿後頭,出遵義門拐過去就是了,不是心尖上的人哪捨得給住?

柳海又笑了,連連應是,再一瞅外頭的雨勢,柳海有些心急,

“也不知鳳姑娘那頭怎麼樣了?”

應著這話頭,養心門處突然行來一道身影,說是行來倒也不見得,那雨勢過於狂湧,似要將他掀落一旁,可他卻勉力支撐,撐著一把油紙傘跌跌撞撞往正殿來。

只見他衣襬幾乎溼透,面頰仿若被汗雨洗過,沁著一層鉛白,烏帽被風吹歪,露出眉宇那一抹濃重的陰霾。

正是素來給鳳寧看診的那位程老太醫。

柳海見他面色不虞,心頭猛地一沉,擔心鳳寧出了什麼事,趕忙掀簾迎出來,

“程太醫,可是鳳姑娘出事了?”

程太醫深深看他一眼,並未回他,在門口收了傘,匆忙撲了撲身上的雨汽,疾步入內,也不敢進御書房,只在紗簾外跪著,

“啟稟陛下,臣有要事稟報。”

關乎李鳳寧,裴浚嗓音顯見沉重,“進來回話。”

而這時,程太醫看了一眼侍奉在四周的小內使,柳海意識到非同小可,擺手將其餘人給遣散,親自掀簾讓程太醫進去,程太醫顧不上起身,直接挪著膝蓋跪進門口,抬起眸時,幾乎是滿目倉皇,

“陛下,老臣今日奉命給鳳姑娘看診,姑娘來了月事,下腹脹痛,臣便給她開了一記方子,除寒散淤,藥熬好給姑娘服下,沒多久姑娘便睡下了,臣也打算擰著醫箱離開延禧宮,可就在這時,一隻雪貓突然叼出來一塊帕子給臣,臣覺得實在蹊蹺,接過那帕子一聞,這可不得了,那帕子上竟有一味麝香!”

裴浚聞言幾乎是拔身而起,那張俊臉頃刻寒如凝鐵,居高臨下問他,

“你說什麼?有一味麝香?有人謀害鳳寧?”

程太醫說到此處,嚥了咽嘴沫,露出幾分苦澀,

“臣當時也與陛下一般猜測,於是立即折回姑娘的廂房,欲尋證物,姑娘在內室躺著,臣不便進,那雪貓也極其激靈,很快從裡屋叼出一顆烏黑的藥丸來,臣接在手裡,剛一聞,便覺不對勁,可不待細勘,緊接著,那雪貓叼出一顆又一顆.”

每說一字,程太醫心便往下沉一分,到最後幾乎帶著戰戰兢兢的哭腔,

“總共九顆藥丸臣嚐了一嘗,確認此丸為.避子丸!”

只聽見咣噹一聲,似有什麼東西重重地砸落在地。

柳海傻眼了,全身的毛孔彷彿在此刻炸開,密密麻麻的汗拼命往外頭湧,衣裳溼了一層又一層,他嘴微微張大,一口氣幾乎要喘不上來。

皇帝這邊歡天地喜要給晉封宸妃,那頭

的傻姑娘竟然悄悄服用避子丸?

倘若是一顆,
尚且還有旁人毒害之可能,可從她屋子裡搜出九顆藥丸,這就是蓄謀已久。

天哪,柳海只覺頭頂陰雨密佈,這養心殿怕是要塌了。

可這個時候,柳海還是穩了一把,

“陛下,此事未經細查,不可輕斷,鳳姑娘嬌憨天真,被人哄騙了也未可知,您看,要不要宣她來親自問問。”

這話一落,上頭久久無人回應。

烏雲過境,天黑透了,宮燈尚不及點燃,雷突然從當空劈下,照得整個御書房如陰森鬼怖之地。

柳海悄悄將視線移過去,電閃雷鳴,閃電間歇劈亮御書房,那道巍峻的身影也如光影一般,時而投遞在御案之後,時而陷入一團黑暗中辨不出蹤跡。

冷白的面龐被銀光覆著恍若罩著一層寒霜,令人不寒而慄。

但他眼神是平靜的,極度平靜,平靜到腦海只剩空白。

他無法將避子丸與李鳳寧聯繫在一處,他已不止一次告訴她,他想要她給他生個孩子,這不僅承載著他的期望,也關乎她的興衰榮寵,她心裡有他,她沒有理由迴避。

腦海不由閃現那張玉柔花軟的面容,那般嬌憨率真,她怎麼可能揹著他偷偷吃避子丸。

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她不可能。

裴浚第一反應是不相信。

他也不想相信。

“你說得對,你立即遣人去延禧宮,用轎子將她抬來。”

沒有確鑿的證據,他不信李鳳寧會吃避子丸。

這簡直是找死!

死這個字從他腦海裡迸出來時,他已覺察到自己唇齒裡的寒氣。

手重重捏住案頭一隻狼毫,頃刻那隻狼毫在他掌心化為齏粉。

“誒,奴婢遵旨。”柳海慌忙退出御書房,著黃錦點了武藝最強的幾名侍衛前去延禧宮宣人。

交待完畢柳海立即折返御書房,恐事情洩露,除了老太醫外,所有人都被清退離開,他不得不親自點了一盞琉璃燈,擱在御案之上,只是風太大了,外頭濃雲滾滾,那抹光亮微弱,不足以驅散御書房的陰沉。

看得出裴浚臉色極為難看,已是竭盡全力維持鎮靜,柳海巔著一顆心替他斟了一杯茶,

“萬歲爺,您潤潤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