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燃 作品

62、井彥

    段胥眼眸含笑,說:“大人英明。”

    井彥落下一子,淡淡說道:“不過偽造賬簿並不是簡單之事,這賬簿過了刑部幾位大人的手都沒有看出問題。我初拿到時也信以為真,若不是因為孫常徳翻案我再三仔細查驗,也不會發現賬簿是假的。能造出這賬簿的人必定見過真賬簿,並且至少有半本按照真賬簿謄抄。”

    段胥拿棋子的手頓了頓,井彥接著說道:“情況無非兩種,這人手上有真賬簿,出於某種原因不肯給出故而偽造了一份。或者這人見過真賬簿,但是真賬簿已經遺失或損毀,不能作為證據,他便只能偽造。孫常徳能這樣信誓旦旦地翻供,想來是有人確認了真賬簿已經被毀才敢如此。那麼便是第二種情況,這人翻看真賬簿時十分倉促急迫,他甚至來不及把真賬簿帶走,卻在事後憑著倉促間的記憶默下大半本賬簿,應該是有著驚人的記憶力。”

    井彥銳利的目光直視著段胥的眼睛,說道:“去年七月段將軍回岱州祭祖,而孫常徳所揭發的順州馬場,便在你回鄉沿途。這賬簿也是從順州而來。而你上書攻擊雲洛二州的時機,未免和此案配合得太好。”

    段胥哈哈大笑起來,他扶著額頭道:“井大人是不是也被那些坊間流言所騙,以為我當真少年天才,過目不忘?那不過是旁人因為我段家的地位吹捧我的一些空話罷了。您所說的看兩眼就默下半本賬簿的事,我可辦不到。”

    “真的嗎?”井彥淡淡地落子,說道:“這局棋是我們半年多以前下的,我能復原是因為當時我一回家就把這棋局畫了出來。你方

    才一進來看到這棋局便有些驚訝,想來是發現了和半年前的一模一樣,而後你落座下子並未猶豫。你不僅清楚記得半年前與我的棋局,還記得當時你下一步要落子之處在哪裡。憑這樣的記憶力,默寫一本賬簿不在話下罷?”

    段胥漸漸沉下目光,他手執黑子漫不經心地敲著棋盤,半晌笑起來道:“就這樣麼?井大人說的全是猜測,半點證據也沒有,又能說明什麼呢?”

    他俯下身去,摩挲著手裡的黑子看著那膠著的棋局,懶懶道:“如井大人所說這個案子除了證人之外,其他的關鍵證據竟然全是偽造,而這個證人又左右搖擺,今天一套說辭明日又換一套說辭。說到底孫常徳不過是這盤棋裡的一枚棋子罷了,真正下棋的人不是我們,可我們亦身處棋局之中。這案子刑部已經審完蓋棺定論,偏偏到大理寺複核時證人翻了供,還不是因為刑部是杜相門下,裴國公一定要他脫離了杜相勢力範圍再起風雨。如今案子、證人、證物都塞在你手裡,他們各自希望你能拿著他們準備好的偽證和證人去攻擊另一邊,沒有人在意真相,他們只在意結果。”

    “不,我在意真相。”

    “井大人在意真相,那麼您覺得馬政貪腐案是確有其事,還是誣陷?”

    井彥搖搖頭,冷靜道:“證據不足,不能下定論。”

    段胥重複道:“證據不足?此事便這麼過去了麼?大梁無天然草場,所建馬場均需佔據百姓耕地,畜養一馬之地就能養活二十五人,三千匹馬就是七萬五千人。若貪腐為真,這七萬五千人的生計就這樣被中飽私囊。而我在前線戰馬匱乏騎兵不成建制,只能出奇兵攻擊無法正面迎戰,每勝都艱難至極,如此如何保家衛國?”

    井彥鎮定地看著他,深邃銳利的眼眸直直地望向段胥的眼底,案上的香球中升騰著嫋嫋香霧,從他們二人之間朦朧地漫過去,井彥慢慢地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比你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