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在我記憶裡,作為人族的你們,像被暖融融的夕陽包裹的甜蜜夢境,明明一切都那麼好,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刻骨的厭惡感。

 對你們的記憶,和被解封的厭惡感受,一直在我體內激烈交戰。

 我一時厭惡你們,想抹殺你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時又貪戀你們,想讓你們告訴我繼續從前的生活有多快樂。

 可那厭惡感像數萬年的積累,我想用情感與理智阻擋它的吞噬,這遠不是蚍蜉撼樹可以詮釋的無望。

 或許我一直就是個沒有自制力的廢物,只是從前面臨的困難太渺小,讓我得以在你們面前假裝很可靠。

 你們記憶裡的那個陸決,已經戰死在與禪淵的交戰中,而我,是無名之妖。

 對不起,忘了我,但願不再見。”

 沒有落款。

 寫下這封充滿自厭與絕望的訣別信時,他或許已經不敢以“陸決”的身份署名了。

 短短一頁紙文字,慕梨抹掉四次眼淚,才艱難看完。

 整整兩天時間,她究竟在幹什麼?

 竟然絲毫沒看出陸決置身於如何可怕的煎熬與掙扎之中。

 她只看出他在極力假裝自己一切正常,甚至覺得他生疏的表現有些滑稽可愛。

 明明記得原著裡的陸決在覺醒初期,就已經在拼命抵抗惡念的吞噬,步步潰退。

 而原著裡的陸決幾乎已經失去了所有親人朋友,至少不需要像現在一樣拼死抵抗、奄奄一息,還要假裝一切正常。

 她的中二病陸師兄向來是不善於訴苦求助的,只知道硬扛。

 而她竟然像所有人一樣,在轉變初期這最關鍵的兩天裡,沒有說半句對他惡念的理解與接納,只心安理得地寄希望於釋放完整人格的陸決顧念舊情,留他獨自與數萬年積累的怨恨情緒決鬥,還期望他外在表現與從前無異。

 一滴眼淚打在信紙的“對不起”三個字上,慕梨慌忙捏著袖子抖著手,小心翼翼把淚水吸乾,但信上的字跡還是模糊了。

 她忽然咧開嘴,仰頭嚎啕大哭。

 三位堂主循著這撕心裂肺的哭聲找進門,就見那個向來篤定沉穩的小姑娘癱坐在地上,右手指甲隔著薄薄的布料,使勁摳進小腿外側的皮肉裡,哭得像初生的嬰兒。

 -

 陸決離開三天後,禪淵的心引靈根傀儡來到凌雲峰,求見主上。

 堂主們假裝陸決還在峰內,代他傳話,拒絕接受前世的記憶,讓禪淵死了這條心。

 禪淵自然沒那麼好打發,三番五次強調,只要主上當面親口拒絕,他立即離開。

 幾番爭執後,禪淵看出凌雲峰交不出陸決,便肆無忌憚地親自搜遍全峰,果真印證了猜想——陸決已經不在凌雲峰了。

 這超出了禪淵的預測。

 他當初封印主上妖靈的嗔念,並抹除記憶,是為了矇蔽六道輪迴,順利降臨世間。

 但為了避免以人族身體誕生的妖神對人族產生認同感,禪淵把古妖神的記憶與感受剝離,只將感受一同封印在嗔唸的那部分靈魂裡。

 進入輪迴的靈體本就能夠體驗感受產生情緒,算是鑽了天道法則的漏洞。

 一旦解封嗔念,妖神數萬年對異族的厭惡與鄙夷,也會一同恢復,這種強烈的本能,很可能會驅使陸決找回前世的記憶,所以禪淵才有把握陸決會留下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