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小紅帽（4） 與狼同行（二合一）……

清澈見底的小溪裡清晰可見幾條在水裡搖擺的魚。水不深,脫了鞋襪進去也只到小腿肚。

挽起褲腳的少年就蹲守在石頭上方，小心翼翼將腿放進水中，等入水之後就拿著削尖的木棍往那邊靠近,爭取不弄出動靜驚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幾條魚。

副本通關限定時間是三天，更準確的說是72個小時。鴉透進入副本是第一天的下午,按照時間算,他最後的通關時間應該到第四天下午的同一時刻。而竹籃裡準備的食物並不能保證三天的正常供應，如果一天三頓正常吃,鴉透恐怕第一天都挺不過去。

不得已，鴉透跑來抓魚。

他現在躡手躡腳朝魚群靠近，等走到合適的位置,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上的木棍朝其中一條魚插去。

表面的平靜被打破,幾條胖魚終於感覺到危險來臨,甩著尾巴瘋狂逃竄。

鴉透敏捷度不錯，但力氣不大,又是一個抓魚方面的新手,所以就算是知道該怎麼做,真正上手實踐也出了很多問題。尖端準確無誤刺進魚的身體,但刺入得並不深,胖魚開始劇烈掙扎。

掙扎時甩了鴉透一臉水，鴉透側過臉避開,但眼睛還是被水濺到，一下重心不穩摔進水裡。

瞪大的眼睛裡倒映著距他越來越近的水面,鴉透乾脆整個人朝魚撲過去，將掙扎著的魚死死抱在懷裡。

一聲極響的“噗通”，順帶驚走了冥青面前的魚。

冥青：“……”

他並沒有回頭，這點動靜干擾不了已經處於捕獵狀態的獵食者,反而在落水聲傳來的下一秒，眼疾手快將試圖逃跑的魚從水裡抓起。

只抓到了一條。

冥青捏著魚站起，輕嘖了一聲，看得出捕獵時受到干擾讓他有些不爽。

他壓下內心的煩躁，轉過身去找落水聲傳來的地方。

從聲音中心處往外漫開一圈圈漣漪，被他當作儲備糧的人類少年抱著魚在裡面鬥智鬥勇。少年想按住魚，但又有點嫌棄炸起的鱗片和鮮血，剛想拿遠又差點被魚尾巴甩臉，慌里慌張在水裡撲騰，表情也從最開始的茫然到後面的不服，大有一種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感覺。

那條魚之前就已經被少年叉中，所以比拼到最後只會是少年獲勝。

就是過程有些曲折。

他捏著魚，將木棍又往裡面捅了捅，確認魚怎麼掙扎也逃不掉之後才慢騰騰地爬到岸邊的石頭上。

現在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下水時鴉透就已經把斗篷、竹籃還有包裹放在岸上，此時身上就一件裡衣。白色的裡衣打溼後緊貼著皮膚，相比較他穿鬥蓬時，整個看上去縮水了一圈。不僅衣服全溼了，連頭髮上的呆毛也塌了，鬢邊的頭髮貼著臉，走過來時還能看見頭髮上的水滴掉在地面上，還有些許沿著脖頸滑進衣服裡。

被一條魚搞得可憐兮兮的，渾身上下都是水。

鴉透生無可戀，躺在石頭上看天曬太陽，想用這種方式把自己曬乾，估計一時半會不會過來。

冥青不再管他，收回視線，熟練地將魚肚剖開，將裡面的內臟挖出來。隨後就地取材，升起火後將抓來的幾條魚串在一起放在火上烤。

“你可以幫我處理一下嗎？”悶悶的聲音從他背後傳出。

本來該躺在大石頭上曬自己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背後，右手捏著插著魚的木棍，左手扯著領口，因為不滿衣服溼透所以現在眉頭還皺著。

想來他曬自己的做法沒有成功，現在的樣子和剛從水裡爬起時其實沒什麼區別。衣服還是溼透的，髮尾還在滴水，連睫毛也粘成幾縷，眼睛也受了外界刺激而溼漉漉的，抿唇皺眉時的樣子很像是城中那些貴族養著的名貴貓貓。

特別是之前穿斗篷整個人一篷一篷的，現在衣服全貼在身上，和掉進水裡顯露原形的貓沒什麼區別。

雙腿勻稱筆直，皮膚細嫩白膩，露出來的手腕和腳踝白到晃眼，無時無刻不在吸引狼人的注意力。剛剛在水裡撲騰，又躺在石頭上被太陽曬過，臉上此刻透著一點紅，從脖子那塊蔓延到臉上。

“冥青。”眼前的人類少年在叫他的名字，“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冥青將手中的魚翻了面，“嗯？”

“我說，你可不可以幫我處理一下？”鴉透微微彎下腰，低著頭跟他說話，“我不太會。”

後面那句相較於前面半句聲音就小了很多。剛成年的男生聲音處在清爽的階段，鴉透本身的音色就不錯，輕輕跟你說話時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特別是之後半句聲音小小的，配著對方無辜的眼睛，硬生生給冥青聽出了點委屈的意思。

一直壓在兜帽裡的耳朵無意識動了動。

冥青：“……”

冥青揉了揉拿著魚的胳膊，遞到鴉透面前，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開口：“幫我拿著，然後把魚給我。”

……

幽光森林有著自己的生存法則，有著自己完整的食物鏈。大魚吃小魚，大魚又被更大的魚吃掉。

狼人由狼演化而來，不再四肢著地，他們學會使用火烤制食物，用工具捕獵。狼本就是群居動物，演變成狼人之後自然而然有了部落。他們觀察著森林裡住著的人類，學著他們的生存方式，同時知道了他們手裡殺傷力極強的是獵槍，也知道了他們會專門圈養一些弱小的動物供自己的驅使。

他們很聰明，會攻擊那些弱小不能反抗的人類，卻會避開帶著獵槍的獵人。在出現可以隱藏在腰間的匕首、手槍後，狼人又學會用人類的工具隱藏自己非人的特徵，在暗處觀察著人類，等到確認目標沒有任何威脅性之後，才會撲倒將他撕碎。

聰明、狡猾、耐心充足，除了頭上的狼耳和身後的尾巴和狼群相同之外，其他的地方再沒有了相似之處。

冥青並沒有吃過人類。肉少、難吃、還酸，在聽完族群的評價之後，冥青對人類更是避之不及。但他作為狼王，捕殺人類的行動參與過不少，甚至計劃都是他來制定。

因此之前說接觸過很多人類並不是假話。

只是無一例外的，那些人類身上都帶著冥青不喜歡的味道，族人說的屬於人類的獨特氣味冥青也聞不出來。

而現在，細微的布料摩擦聲從背後傳來，還裹挾著極淡的甜味。

——這或許就是族人口中所說的“獨特味道”。

獨特到冥青跟著殘留的甜味，一路追隨到鴉透昨晚停留的小屋。獨特到他在見到少年的第一刻，就想吃掉他。

原本應該由少年拿著的那串魚此刻捏在冥青手裡，不習慣有人站在他身後的冥青身體僵硬，身體的本能讓他在這種情況下下意識觀察四周，導致後方換衣服的聲音就更加明顯。

少年掉進水裡衣服一時半會不會幹，黏在身上又實在不舒服，在火堆邊坐了一會兒L實在受不了，就拿上包裡的衣服準備換上。

還是白天，鴉透換衣服的速度很快，等換好走回原位置時，就看見冥青直愣愣地盯著火堆，連手上的魚燒焦了都沒察覺。

“喂，燒焦了。”

鴉透發現冥青很容易在他面前走神從而聽不到他說的話，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和冥青對視上後又見他迅速移開目光，好像自己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鴉透：“？”

他疑惑，他大為不解，但善良的人類少年最後還是提醒：“魚糊了。”

冥青的糊了沒事，他自己吃的可不能糊了。

鴉透存了個心眼，主動伸手想把自己的要回來：“把我的給我。”

“……不用。”冥青一反常態拒絕，“你不會。”

鴉透欲言又止，很想說一句其實他會，他只是不會徒手清鱗片。但不知道那短短几秒他的小腦瓜裡想到了什麼，眼珠子轉了轉，下一秒就坐到了冥青對面：“那你悠著點，我不想吃糊的。”

自己不動手就算了，這會兒L還挑剔上了。

烤魚的整個過程很安靜，偶爾會傳來木柴被燒斷的聲響。因為冥青在這裡，周圍不會有大型動物靠近，安靜的環境中滋生只有自己才會知道的惡意。

冥青的視線從鴉透坐下開始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人類少年身上換的衣服有些厚，在火堆邊坐了一會兒L後就往外挪，等到一個合適的距離之後就抱著腿一動不動。眼睛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魚，只有在一面烤的太久時抬起頭望著他，用眼神提示他魚該翻面了。反正看上去不是太信任他，以及他的技術。

狼群分級明確，獵殺的獵物從來都是狼王第一個挑選。在這之前，冥青從來沒有替別人烤過食物，頭一次做了以往不會做的事，還被懷疑，狼王的心情不是很好，以至於本來的試探沒有經過任何周旋，在鴉透又一次看過來時問了出來。

“多大了？”

“18。”

好在第一個問題很常規，並沒有引起鴉透注意，但第二個問題過於直白，鴉透想忽略都做不到。

“進入幽光森林，是要幹什麼？”

鴉透抬起眸，“你好奇怪。”

“？”

“我早上跟你說了呀，你需要護送我去我奶奶家，所以我當然是給我奶奶送吃的呀。”

冥青並沒有什麼其他表情，就著問題繼續問：“那你給你奶奶送了什麼？”

“蛋糕還有葡萄酒。”鴉透抽空補了一句：“你翻面呀，那面要糊了。”

“……”

冥青面無表情翻了面，“那你奶奶家住在哪裡？”他少有的解釋，卻是為了挖出更有價值的線索，“送你過去，至少得知道目的地，方便規劃路線。”

和故事中一模一樣的場景，狼人套路著人類少年，試圖從他那裡拿到有用的信息。

而人類少年沒有察覺到什麼，努力思考，關注點卻歪了：“還需要規劃路線嗎？”

“森林裡有熊、老虎，還有蛇，避開他們的領地會安全好多。”冥青刻意隱去了狼人部落的存在。

鴉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按照故事情節發展，老實將自己奶奶家的地址告訴了他，“應該還要走兩天，走到三顆大橡樹下就到了。紅瓦房子，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小屋。”

“只有她一個人住？”

“嗯。”鴉透道，“但有時候獵人叔叔會去看她。”

獵人會去奶奶家，而獵人手裡有槍，槍不好對付，也就是說必須要在他趕到那裡之前吃掉他。

冥青舔了舔牙齒，垂下眸掩去深意。

“這個可以吃了嗎？”聲音小小的，打斷冥青的思緒，“我餓了。”

冥青“嗯”了一聲，將手中的魚遞過去。少年此刻倒是沒了剛剛的挑剔，雙手接過去的時候還跟冥青說了一句“謝謝”，要多有禮貌就有多禮貌。

魚剛抓上來沒多久，魚肉很新鮮。魚鱗和內臟都被處理乾淨，魚肉不苦，但沒有人類世界裡的佐料，只能說是不難吃。

只是魚肉剛剛還在火上烤，太燙，鴉透不得已小口小口將魚肉咬下來，等魚肉變涼了才吞進肚子裡。第一口沒注意，燙到舌尖還把紅潤的舌頭伸出來。就一小截，憋著被燙到時的淚水，等舒服了之後才收回去。

也因為這一遭，他吃東西的速度更慢了。

脆弱、容易受傷，還細胳膊細腿，抓個魚都能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但一上午的路程，他又始終走在他的身邊或者後面，冥青刻意掉在後面那緊接著他的速度也會跟著慢下來。

人類少年並不像是毫無防備的樣子，在無數次冥青懷疑他在裝的時候，有些行為又會讓那些懷疑搖搖欲墜。比如昨晚放他進屋，比如很信任他、將住址完整告訴他，又比如在他問完後沒有對他身份產生好奇。

連少年自己都熱得把斗篷脫了下來，而跟著他的人卻始終穿著，還用兜帽蓋住了腦袋，哪怕是到了正午也沒有把帽子摘下來。冥青知道少年的目的和目的地，而少年卻對冥青的狀況問都不問，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對少年來說是完全的劣勢。

冥青到現在都不能完全判定這個叫“呀呀”的人類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不管怎麼樣，吃掉他的計劃得提前了。

他思索間，小小的驚呼響起，冥青抬頭正看見鴉透另外一隻手捂著嘴，眼睛又大又亮，亮晶晶看著他，“你烤魚好厲害呀。”

冥青腦中的猜想一頓。

“好吃。”

“感覺比我在家吃到的還要好吃！”

聲音雀躍，因為興奮會不自覺夾著聲音，甜膩膩的，鑽進冥青耳朵裡，讓隱藏在兜帽下的狼耳不斷亂動。

冥青：“你剛剛不是不信任我嗎？”

少年愣了一秒，“我有說過我不信任你嗎？”

冥青：“……”

畢竟鴉透只說了不要烤糊，然後全程用緊張擔憂的目光盯著魚而已，信不信任那完全就是冥青自己的猜想。

冥青耳朵動了動，連身後的尾巴也下意識抬起，被他察覺後又僵硬地放回原處。他皺眉：“確定好吃？”

“嗯。”鴉透點頭，“我媽媽不會下廚，都是家裡的下人做。但是他們做東西時第一迎合的是我媽媽，我喜不喜歡不重要。雖然很好吃，但我不喜歡，我比較喜歡你的。”

001在旁邊聽得愣神，【我不是還沒有把家庭背景傳給你嗎？你是怎麼知道的？】背景邏輯都有錯的副本，那主角具體的家庭背景已經人物關係圖自然也不那麼重要。

鴉透保持著星星眼，很無辜：“我編的呀。”

重點不是他編出來的複雜的家庭關係，而是最後那句“我比較喜歡你的”。

想先攻陷一個人，就要體現出對方對自己的獨特。一旦情緒價值給到位了，就算是隻狼人也得栽。

果然在他說完之後，冥青的視線就一直沒從他身上移開過。之前好歹會隱藏一下，現在格外直白。

【與其說是直白，倒不如是呆。】

沒有接受過這種獨特的狼人直愣愣看著鴉透，目光越來越火熱，耳朵動個不停，連身後的尾巴也跟著動。

鴉透猶豫：“我記得狼是不會搖尾巴的吧？”

【狼不會，狼人說不定可以。而且他也不是搖，他是在拍。】

尾巴上下拍地，拍得啪啪作響，顯然格外激動。

冥青看上去有些控制不住，耳朵和尾巴一起動，本來的罩在他身上用作偽裝的黑色斗篷此刻向下滑落。

兜帽本來只是壓在耳朵上，此刻往下滑，銀白色的耳朵就鑽了出來。

001：【！！】

鴉透：“啊？”

鴉透只在第一天晚上看了個大概，此刻嘴巴里的魚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兜帽還是要掉不掉，冥青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的耳朵鑽出來了，等帽子完全掉下來之後，他才回過神來。而且回神的第一眼就看見鴉透在看他的耳朵。

鴉透：“……”

冥青：“……”

冥青手捏緊，手中的木棍被捏斷。幸好大拇指和食指捏著，魚才沒有掉到地上。

目光瞬間變得陰惻，又重新看回鴉透。

掉馬的瞬間來得猝不及防。但準確來說，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冥青自以為的掉馬，因為鴉透從始至終就知道對方是隻狼人。

他嚥下嘴裡的魚肉，對著豎立的狼耳朵猶豫著開口：

“還挺好看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