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348章 惡人有,惡人磨

    林外飛沙走石,風景如塞北。



    懸空的黑灰色漩渦由枯葉盤旋形成,光線射到這裡立刻作廢,偶爾一群生靈出沒於明暗交接之處,還沒有看清楚,視覺接觸到的仍是適才荒蕪。



    無垠天地間,到處是雲翳,是落木,是塵沙,徹徹底底的陰暗幽深,除此之外,唯有一座不起眼的逆旅,坐落在光線難以涉及的灰色地帶。這家旅館,難道是沙漠中綠洲所在?錯,陳鑄此刻坐在酒罈正對面,一滴酒也不敢沾——



    魔村險地,每一片葉,每一滴泉,每一道風,每一袖雲,都足以致命。



    陳鑄緊張地瞄了一眼一旁的解濤,美人還是那麼陰柔地聽著他對面一梟述說的一切,偶爾會回看陳鑄一眼,彷彿在嘲笑他的膽怯。他陳鑄怎麼能丟了金南前十的臉,立即收起忐忑,假裝無所謂,伸長脖子去眺望屋外散步林間的軒轅九燁。他們三人,是這次南北前十與魔門合作的先驅,今天,正是要與魔門六梟做一次正式會晤,商議如何改變現今黔西大局,打斷林阡的勢如破竹,給他一次失敗的經歷。



    軒轅九燁,竟然好像特別喜歡這裡的景物,因而會時不時去拾撿地上不同顏色的葉子,面色平靜也溫和,可是,世上最表裡不一的人,一定是他軒轅九燁。陳鑄想,有些蹊蹺,何以上天要把這麼好的容貌分配給這麼一條毒蛇?讓他在殺人的同時,使得被殺的那一個,嘆他天驕一劍、冠絕古今,嘆他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卻也同時會嘆他,錯生成這樣英俊魁梧,也劍眉星目。此刻,軒轅頎長的身材後面,是一道淡淡的卻令人怖懼的影子。陳鑄眯起眼睛看,他又在伸出手指來刻畫黔西這一片蒼莽森林的輪廓,乖乖,好修長好漂亮的手指,也就是這個人的手指,在撥弄著太多人的人生。陳鑄的腦海裡不禁只剩下兩句話,一個,是林阡的“抗金聯盟,牢不可破”,一個,是軒轅的“林阡能扭轉勝負,那麼在戰爭之前,先將林阡解決”。軒轅的意思太明確,即使放棄其餘一切,也要把林阡一個逼上絕路,換句話說,除去林阡一個,就足夠。



    黔西魔門,接連三個月都令人失望得很,自戰事爆發以後,六梟節節敗退,地盤銳減,敗局已定。金人尤其不解:為何那邪後和諸葛其誰,節骨眼上還同時閉關去修煉,另外四梟,雖然平時為非作歹慣了,失去了他二人領導,又豈可能是抗金聯盟諸將對手?簡直就是羊入虎口,白送林阡鳳簫吟牛刀小試。



    陳鑄嘆息,看得出來,鳳簫吟在林阡身邊締造她功業的時候,臉上的笑屬於一種自然真切的享受,可是,也未免太荒誕,陳鑄實在猜不透天意:我大金國的公主,怎麼竟會先是抗金聯盟的盟主……



    魔門六梟一個比一個不守時,明明約定在林美材出關的這一天午時相聚,然則準時被慕大慕二領進魔村的軒轅、解濤、陳鑄三英,在等候了足足一個時辰後,眼前不變還是這兩梟。



    陳鑄簡直可以把慕大的話倒背如流,他在這一個時辰的時間裡,一直在說同一件事:“我慕大這幾個月,被盟王糾纏太緊,我的勢力,原來這麼大,現在只剩這麼大了!”每一回,他都要從包袱裡摸出一塊饅頭來,給他們比劃他原先的勢力像這饅頭一樣大,然後啃上一大口,說明一下現在他勢力的情況,這番舉動,擺明讓陳鑄看了很受傷,一個時辰了,陳鑄覺得自己快成餓殍了,卻哪裡敢吃魔門的東西……



    慕大顯然是吃慣了人肉,吃起饅頭來都會自動產生出嚼人肉的聲響。陳鑄看見他,就會聯想到神獸猰貐。人面牛身、獸性食人的慕大,搞不好就是猰貐變的,陳鑄徑直走神,浮想聯翩:可惜得很,慕大浪費了這麼懾人的外形,三言兩語,就暴露出他的卑下淺陋。



    慕大身邊還有一頭龐然大物,其形其貌十有八九真就是貔貅。陳鑄略有耳聞,墓室三兇各有一頭作風酷似自己的寵物,乃行兇必備,黔西一帶,惡名昭著——慕大有食肉貔貅,慕二有吸血蝙蝠,慕三有閃電貂,作惡時如影隨形,主僕一同完成對獵物的分享。今日一見,發現慕大果真對其貔貅愛護有加,同桌同榻,雖有人獸之別,卻如兄弟情深;貔貅對慕大也尤其依賴,極端護主。



    慕二一直話少,不是因為慕二內向,慕大青面獠牙更像獸,慕二卻好歹是人模人樣,他雖然也遭遇了抗金聯盟的打擊,卻遠不像慕大這般窩囊、縮在麾下的後面只圖自保,慕二畢竟還身先士卒和抗金聯盟正面衝突過數十次,但結果,是慕二得到了鼻青臉腫的代價,說話已經有些吃力。



    “老二可憐啊,前幾天,先是被吳越逼上絕境走投無路,還在絕路上被越風打得滿地找牙,不過,我特別不解,盟王為什麼光擊潰你卻不擒你走呢?不公平!”慕大大嘆不公平。



    慕二話少,卻比他哥哥深沉,一出口,便終結了他哥哥的所有廢話:“希望今日之後,邪後能與你南北前十合作,把盟王擊垮,我慕二,堅決贊成合作。”



    “是是是,盟王不走,我慕大天天夜夜睡不好覺,吃不了肉。”慕大連連點頭。



    “盟王是什麼??”沒有認真聽講的陳鑄,想插入話題也無從問起,所以弱弱地問了句。奇怪,宋國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詞語?



    “盟王,盟王林阡啊,難道陳將軍不認得?”慕大奇問,陳鑄又驚愕又冷汗,盟王?林阡?這哪跟哪的稱謂啊。陳鑄苦笑搖頭,其實,陳鑄心裡對林阡已經有了一個特別精準的定位,那個少年,不需要任何外號,單憑“飲恨刀”三字或他的名字,便遠勝一切威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