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62章 長安客1

    韋浮衝徐清圓笑一笑:“溫文爾雅都是裝給別人看的,在你面前嘛……”

    風若警惕地咳嗽兩聲。

    韋浮對風若便也笑了笑,重新看向徐清圓,目中有幾抹哀意:“私下裡你也不肯叫我一聲‘師兄’。”

    徐清圓怔忡看他,不知他這樣是什麼意思。她自然不會如風若一樣覺得韋浮對她另有心思,她便盯著韋浮判斷半晌,摸不著他莫名其妙的源頭,只好道:

    “郎君醉了。”

    韋浮:“……嗯,也許吧。講義在這裡,你拿著看吧。我聽我娘說你過目不忘,想來應該足以把講義內容全部記下來。我不能讓你把講義帶出去,多事之秋,大家彼此小心些,你說是不是?”

    徐清圓自是說好。

    她拿了講義,坐在韋浮對面,翻看默誦。

    風若在後望了一眼,看到密密麻麻的字,登時頭暈眼花,趕緊移開目光。風若很快走神,左顧右盼間,他發現韋浮也在走神。

    韋浮在聽外面的歌舞聲,聽伴著歌舞的才子佳人聯詩作對。他手搭在膝上,輕輕拍了兩個節拍。

    風若立即鄙夷:輕浮!

    徐清圓絕不可能喜歡這樣的郎君的。

    外面那些人在對詩“長安客”。

    聽著外面的聯詩,韋浮輕輕抿一口酒,在外面一位郎君對不上女郎出的詩後,他唇角彎了彎。韋浮喃喃自語間,對了一句詩:

    “洛陽才子家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

    風若豎長耳朵,一聲極大的嗤笑發出。

    不僅讓徐清圓驚訝抬頭看她,連韋浮都有些怔忡地看來。

    風若洋洋得意,自覺抓住了韋浮的把柄。他高聲向徐清圓告狀:“他背錯了!我記得這句詩,我們郎君教我背過這句。這句原句是‘洛陽城裡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

    “這還是狀元郎呢,連我都不如!”

    韋浮怔怔看著風若,目中光流動,為這世間存在如此一奇葩而驚歎。他不覺笑了一聲,酌酒一杯。

    徐清圓鎮定自若,心中卻羞窘。

    她有些感受到昔日晏傾面對風若的無奈與包容了。也許只有晏郎君那樣性情溫柔的人,才能把風若教得這麼自信。

    徐清圓輕聲細語為風若解釋:“外面聯詩以‘客’為題,並不一定非要是原詩。這樣的聯詩,更多考的是機敏,若能抒發心意,更是上乘,改幾個字,不算錯。”

    風若:“……哦。”

    徐清圓則是解釋之後,若有所思地看眼韋浮。

    洛陽才子他鄉老……他這是什麼意思呢?他莫非有什麼想法?

    徐清圓不再多想,重新低頭看講義。

    她與風若在此待了兩個時辰,從細微薄雨到雨停,從韋浮微醺到酒意漸濃。她背下了其中內容,向韋浮道謝,並向他告別。

    此時此刻,華燈初上,絢爛的燈火照在大街小巷的燈影中,皎皎明滅。

    韋浮趴在桌案上,聽到她的告別,勉強地抬手揮了揮,示意她可以離去了。

    徐清圓抿抿唇。

    她對自己這位師兄有些瞭解,更多的卻是不瞭解。但她知道他的苦悶,知道他的心病。她對待外人都有幾分善心,何況對韋浮呢?

    只是這位師兄心中清明十分,越是聰明的人,越是聽不進勸。

    徐清圓想了想,道:“韋郎君,你名字叫‘浮’,小字叫‘江河’。這是你娘為你取的名吧?我才學疏漏,不知這名字取自哪裡?”

    韋浮從雙臂間抬了頭,幽黑的眼瞳盯著她。

    他一時不解她的意思,也不相信她這樣的才女會不知道他名字的出處。

    他靜看她半天,回答:“人生天地間,一葦浮江河。富貴與功名,倏忽浮雲過。”

    徐清圓讚道:“真是好名字。”

    在風若的迷惘中,她輕聲吟了一遍全詩:

    “……請君且就坐,聽我醉時歌……人生天地間,一葦浮江河。富貴與功名,倏忽浮雲過……勸君滿飲不須辭,萬事由天莫怨諮……醉時歌,歌有節。酒闌客散我還醒,卻上高樓對明月。”

    醉時歌,醉時歌。

    瀟灑之間看遍凡塵,人間浮名皆如雲煙。

    人生天地間,蜉蝣撼樹,坐井觀天,正是一葦渡江河。

    她立在屏風旁,衣袂被窗邊的風吹動,整個人嫻雅溫柔如雲下仙子,杏眼含笑。雖經歷夫君之變,卻並未自此頹然。她還要轉而勸他。

    韋浮笑著回她:

    “你我皆來長安做客,自然賓主盡歡才是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這世間,誰人稱得上是長安的主人?是當今陛下,還是太子羨?”

    徐清圓陷入深思。

    --

    二月初十,科舉開試。

    當日,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在吏部考場外,一學生行刺考官,聲稱要林相納命、還他清白,科考中斷;

    第二件事,樊川潏河旁,林相之女林雨若從高樓一躍而下,跳河自盡,屍骨無存。

    兩件事,徐清圓皆親眼看到。

    大理寺接手此案,來找她詢問情形。來問的人,是曾靠著晏傾指點而在大理寺升官頻頻的張文。張文,如今任職大理寺丞,可憐巴巴地來求助徐清圓:

    “徐女郎,幫幫我們吧。這兩個案子同一天,都涉及林相,陛下親自責問,沒有晏少卿在,他們非說我和晏少卿一起破了蜀州案,我一定有法子找出真相……我、我、我在蜀州破那案,別人不知道真相如何,難道你不知道嗎?我根本解不了這局啊!

    “當務之急,還是先說說那天發生了什麼吧。”

    再登大理寺,與往日心情完全不同。

    徐清圓眼中神情恍惚,臉上沒有血色。靠蘭時和風若一左一右的陪伴,她才能穩定心神。

    林雨若自盡,帶給她的衝擊,比科考中途取消、女科無法繼續更大。一個活生生的女郎,為何要跳樓自盡?

    當日滿園人面惶惶,誰是兇手?

    回憶那天情形,徐清圓喃聲:“當天大雨,我與風若驅車前往吏部——”